“出人”。
“出粮”。
“出钱”。
国王的召令,总结起来就这么简单的三个词。连具体数额都明确了下来,显然是各大势力提前沟通好的。
作为中等贵族,只能算勉强进入王国权力中心;距离真正的决策层,依旧有很长的距离。
大佬们都商议好了,这份国王召令显然不是和大家商议的。上面要求的内容,必须要全部完成。
可是到了具体细节上,行省内部各郡的任务分摊,注定又少不了扯皮。
相对而言,东南行省的情况算是好的。作为王国的大后方,首要任务是保障前线的钱粮供应,其次才是提供合格的士兵。
三万名士兵最好解决,受罚的倒霉蛋贵族就贡献了一半的名额。剩下的每郡只需要出一千人,分摊到每位领主头上,压根儿就不存在压力。
这些士兵,都是要补充到边界守军中的。扔了百余名骑士进去,少配备点儿军官,想来也问题不大。
皮尔斯总督没有提带队人选,那么大概率就是某位能力不错的倒霉蛋贵族,被自家儿子给坑了。
“战争税”的问题,略微有一些棘手。总体上,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反正掏钱就对了。
没钱拿实物充抵,或者是多出点儿人去打仗,行省内部也可以协调。
最令人头疼的还是物资。
东南行省需要提供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战略物资,足有1.5万吨之多。
对一个行省来说,分摊下来貌似没有多少。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不光要筹集物资,还要组织人手将东西送到前线去。
别的物资路上损耗不大,增加几個点的损耗就差不多了。可唯独粮食是例外,偏偏东南行省主要提供的就是粮食。
从东南行省抵达前线,足有一千多公里,虽然可以沿海、沿江转运一段路程,可中途需要人力运输的路程还是有四百多里。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很多时候不是粮草运到最近的地点即可,还有可能随着战场局势的变化跟着变化。
哈德逊的数学能力还行,稍微盘算一遍,就得出了途中至少损耗三分之一的结论。
这还是阿尔法王国有过多次对兽人的作战经验,沿途基础设施相对完善,中途设有多个粮仓可作为中转站。
和平年代运输损耗三分之一,战争爆发之后,运输途中损耗一半的粮食,哈德逊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难怪要将东南行省放在动员序列后面,没有他们这帮贵族老爷主持,如何能够将物资收集起来,运送到前线去?
在哈德逊看来历次兽人入侵,人族联军击败兽人大军之后,很快就收工回家。
不是因为人族各国不团结,也不是联军没有能力反击,更多还是战场上的物资消耗太过恐怖。
阿尔法王国本土作战,物资消耗都这么大。一旦战线延伸到了兽人帝国,一个人打仗十个人运粮,都不一定能够满足前线需求。
在这个问题上,人族永远学不了兽人。兽人能够集结大量的军队,并不是他们的后勤能力多强,恰恰相反兽人帝国的后勤更是烂得没法说。
能够在前线集结上百万大军,完全是因为没底线。军中的粮食不足,战死的同类就是他们的口粮。
很多时候人族大军和兽人死磕到底,也不是大家多么英勇,纯粹就是不想沦为食物。
……
“总督阁下,兵力、税收直接以郡单位划分任务,都很好解决,可物资就麻烦了。
东南行省虽然都是沃土,但各郡的特产还是有所区别,有些物资部分郡甚至压根儿就没有。
直接以郡为单位分配任务,恐怕接下来大家都不好完成。不如对所有物资折价,大家根据自家的特产完成物资筹集。
只要总量大致能够对上,就算是细节上有所出入,王国那边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哈德逊率先提议道。
涉及到了切身利益,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争取。要不然机械的分摊一堆物资任务下来,回去脑袋搞大也凑不出来。
名义上郡守是西斯子爵,这些问题该他头疼。可是这货从进入会议室,就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话语权,还是因为不满被哈德逊架空索性摆烂倒底。
郡守摆烂,任务还是要完成。涉及到前线战略物资的大事,要是出现了问题,整个莱特郡的贵族都要受牵连。
顶着“人奸罪”被处决不至于,但提前送上战场为国尽忠,那是大概率事件。
前面那帮顶风作案的贵族子弟就是榜样,哈德逊可不想顶着“戴罪立功”的帽子上前线。
“哈德逊子爵的提议很好,非常切合实际。任务还是按郡分,不过总督府会拿出一个折合比例,大家各自拿物资进行对折。
为了这场战争,国王陛下都忙得夜不能寐,我们内部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就不用惊动陛下了。
要是某些物资不足,总督府也可以出面进行采购。考虑到采购增加的成本,用来顶替的物资,要加收百分之五的火耗。
为了打击趁乱哄抬物价,从现在开始,行省内部的物价必须保证稳定。
发现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价格的,一律杀无赦!
除了运往前线的物资外,任何清单上的战略物资,要离开东南行省都必须经过总督府批准。
各郡必须要严密配合,尤其是边界上的郡府,必须要严卡物资外流。谁的地盘出现问题,就由谁来负责。
战争,一时半会儿肯定停不下来。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做好长期为前线提供物资的准备,接下来的粮食生产必须要抓紧。
大家也要以身作则,带头节省粮食,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告诉下面的人,奢靡享乐都给我停下来,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我不想看到战争还没结束,就有人先把领地给搞破了产。”
皮尔斯伯爵的话,让哈德逊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可以拿物资互相抵扣,山地领面临的困境一下子就不复存在。
五个点的火耗,那绝对是贵族良心的体现。赚钱是不可能的,要是操作的不好,总督府还要陪进去一笔。
采买物资,听起来非常简单。可采购的物资一旦上了规模,就不是光有钱就能够买到的了。
就算抑制住了物价,也能够采购足够的物资,收取百分之五的费用也不算高。
看得出来,皮尔斯伯爵是真的在为战争出力,而不是敷衍了事的应付。
尤其是最后那句语重心长的警告,更是发人深省。
良心发现?
又或许是单纯怜悯底层贵族?
这些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不过战争导致贵族破产这种悲催事,几乎每次大规模战争中都会发生。
一旦到了破产的边缘,贵族们的底线那也是直线突破,堕落速度超乎想象。
聪明一点儿的贵族,就忽悠商人当冤大头。抵押能够抵押的所有财货,最后直接不认账。
没有底线的,甚至直接卖儿卖女。只不过卖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儿女,而是农奴们儿女。
最蠢的是向大贵族举债,甚至是抵押领地进行举债。一旦出现债务逾期,下场绝对好不了。
更多陷入财政困境的贵族,还是四处找亲朋好友借债。到了破产的时候,连累一众亲朋跟着倒霉。
遇到这种事情,大家也只能自认倒霉。哪怕为了自家名声,也不能跳出来落井下石,只能任由债务无限期推迟。
作为东南行省的大债主之一,哈德逊后脑勺直接一凉。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现在就有很大可能成为受牵连的倒霉蛋亲朋之一。
欠下哈德逊债务的,无一人例外,全部都是经济情况较差的贵族。
正常情况下,这些有稳定产业收益的家伙,都是优质客户。到了战争时期,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领地的收益基本上都支援了前线,身家不富裕的贵族要是战场上没有收获,那是很难坚持到战后的。
一想起数十笔可能逾期的债务,本该到手的十几万金币即将打水漂,哈德逊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
“这么快就适应了过来,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神弓骑士。哈德逊,看来你还真是为战争而生!”
出了会议大厅,听到奥兰子爵的感慨,哈德逊就感觉牙疼。
“为战争而生”,这绝对是污蔑。说的他就好像是灾星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战争。
兽人入侵阿尔法王国,都持续了几百年。有没有他都会爆发,可不是什么穿越者的蝴蝶效应。
如果不是眼前这家伙是他岳父,属于不能得罪的对象,他绝对不会客气。
“奥兰子爵,过誉了!和您相比,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如果不是在王都提前收到消息,中途多了几天缓冲的时间,恐怕刚才的会议上我也会手忙脚乱。”
媳妇都没到手,得罪不起丈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战争时期,大家还要抱团共渡难关。
相比这些老牌家族,科斯洛家族只是在传承时间上比较长,其他方面都还差得远。
看了哈德逊一眼,奥兰子爵哈哈一笑道:“好了,不逗你小子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就直接问吧!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相见恐怕就是战场上。”
被看穿了心思,哈德逊没有觉得奇怪。作为东南行省的第二家族,能够在道尔顿家族的打压下,把小日子过滋润,奥兰子爵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尊敬的子爵阁下,我一直有一个疑惑。王国这么快启动举国动员,时间上又卡得这么紧。
光我们一个东南行省内部麻烦就这么多,还是靠皮尔斯总督强行分配任务,才勉强将事情落实下来。
别的行省估摸着也好不了多少,王都需要面临的问题就更多,全国那么多行省怎么协调的过来?
援兵抵达前线之后,又怎么能够迅速整编,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封建冷兵器时代,要动员百万大军作战。这里面的工程量,实在是超乎了哈德逊的想象。
尤其是王国贵族们的表现,好像并不是太聪明的样子,更是令他忧心忡忡。
万一组织出现疏漏,百万大军的动员,就会变成一个笑话。不仅不能增强边界实力,反而有可能搞崩防线。
“哈德逊,你想得太多了。不管是谁身边,有一个时刻想要覆灭你的邻居。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先后遭遇上到了十几次灭国战争,都会具备在短时间内完成动员的能力。
科斯洛家族没落已久,你从小都长于小贵族之家,很多你看到的东西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上一次镇压骷髅会叛乱,也不代表我们贵族集团的真正实力。
阿尔丰斯纯粹是一个意外,要不是他运气不好,恰好家族主力不在,骷髅会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王国在北疆有一支常备军,你应该听说过。可是这只神秘的军队,却很少征召小贵族入伍,你不觉得奇怪么?
事实上,包括我霍利斯尔家族在内,王国之中稍微有点儿实力的贵族,都有人在这支军队中服役。
或者说这支常备军,本质上就是被王国中的一众贵族给控制着。区别仅限于话语权高低的问题。
这支军队除了守卫边疆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替我们训练军队,顺便磨练后辈子弟。
为什么现在只征召士兵,没有让大家带兵过去,那是因为我们的人本来就在前线。
在与兽人的不断交锋之中,大家可不光是积累战斗经验,更是储备了大量的基层军官。
这些都是被兽人帝国给逼出来的。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我们不得不从战争中学习生存经验。
不让小贵族们加入,既是对他们的保护,也是对他们的限制。
对普通人来说,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上流社会的容纳空间是有限的。仅有的利益,光上面的人都喂不饱,又怎么能够让更多的后来者加入抢食。
哈德逊,你的运气很好。恰好赶在了北疆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口,王国需要补充新鲜血液。
否则,即便是道尔顿家族帮你运作,也只能是一荣誉子爵,而不是封地子爵。”
一瞬间,哈德逊变得豁然开朗。不是整个贵族集团废材,而是底层的小贵族被上层刻意给封锁了。
想来也正常,作为一个和兽人鏖战几百年的王国,就算别的方面都原地踏步,也绝不可能在战争军事方面不长进。
谜团解开了,贵族集团确实在进步。只不过进步的都是中上层贵族,底层贵族被排除在了圈外。
都是阶级固化惹得祸,从北地贵族子弟要南下抢封地,其实就可以看出一二。
利益不够大家分了,要是让小贵族进入军中,又在前线积累了大量的军功,最后却没地方安置,势必会引发这些人的不满。
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们稀里糊涂的活着。战争爆发后,跟着过去当炮灰就行了。
对一众小贵族来说,战争是改变利益分配格局,打破阶级固化的唯一机会,可同样也是灾难的开始。
对大多数人而言,缺的不仅仅只是机会,更是把握机会的能力。
没有系统的学习,没有经历战火的考验,就拥有超强带兵能力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本来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是因为自身能力不济。大部分小贵族,都只能扮演自己炮灰的角色。
想到这里,哈德逊就暗自庆幸。幸好科斯洛家族祖上辉煌过,遗留一些军事知识也说得过去。
理论上来说,自学成才也是存在的。其他人不成才,那是自身能力问题。
外界的脑补,完美的解释了他为何会练兵。至于练兵之法的不一样,都过了上百年时间,谁知道科斯洛家族祖上是什么练兵的。
根正苗红,来历清白的自己人,又恰好赶上了战争爆发的关头。在不影响大家利益的情况下,哈德逊才能够实现阶层跃迁。
一个运气常伴,能够自学成才的军事天才。并且还拥有一头大地之熊当保镖,战场生存能力满级的家伙,受欢迎是正常的。
从这方面来看,哈德逊能够击败众多竞争者,同霍利斯尔家族联姻,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