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帮你找。”
一贯冷冰冰的人，难得有了些亲和之意。
可等到整个鬼医谷已经空无一人，她还是没有找到印象里的那条鱼。
她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从前的种种，只是“丑黑鱼”三个字似烙印在她心里，轻易抹除不得。
“和我走吧。”他已经知道她无家可归。
应怜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周身若有似无的仙缘之光。
当然，若是她没有如此高的天赋，他不会想要带回一个弱小无助的少女。
虽然没有找到她印象中的宠物鱼，但面对不知去向的未来，她当然会选择抓住这次机会。
“好。”
夕阳下，她跟在高大的男子身后，亦步亦趋。
“等一下。”
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令走在山埂上的一大一小停下脚步。
两人同时转身，却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朝他们趔趄着走来。
“我，我想和你们一起……”
“不可。”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池越打断。
那少年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沈池越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走吧。”
他转身，抬步出言，示意应怜跟上。
站在两人中间的少女看了看满手刀痕的少年，又看了看高大男子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她转脚，选择跟上沈池越。
黄昏将三人的背影拉得细长，可是却不能交汇在一起。
三步一转头，应怜看着立在原地、身影越来越模糊的少年，说不清心里的什么滋味。
这就是现实，没有人会选择一个弱小的人，就像那个少年长得再好看、再如何惹人怜惜，沈池越也不会选择他。
“师尊。”
见沈池越出神，应怜抬手在他面前晃动，轻唤出声。
思绪被拉回现实，沈池越抬眸，直视着她。
“为师在想，第一次在鬼医谷遇到你的情形。”
她没有问他在想什么，是他自己想提起。
若是从前，他定然不会主动说起这些事，但预感这一次相见后，再见极难。难得的，他想说。
闻言，应怜勾唇一笑，却并未有过多言语。
其实自封印被破，她很多模糊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她能想起，那个叫住沈池越、争取着要随他们离开的少年，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黑鱼。
哪怕不清楚夙虞在之后经历了什么，但她能想象，他过得很不好，很不好。
可她不会怪沈池越，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呢？人毕竟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她亦是。
“师尊，我们对弈一局如何？”她划过他的前话。
其实过往种种，于她而言不甚重要。
她知道沈池越是重生的，但她不想挑破。就像现在这样，他们皆心知肚明，却不说破，才最好。
“好。”
知道她有心如此，沈池越垂眸，自顾自拾捡起棋盘上的黑白子，将其分况装好。
嗒——
嗒——
两人没再多言，安静的氛围下，棋子下落的声音愈加明显，四周也越显宁静。
良久，一局棋罢。
“师尊，承让。”她收回手，轻语。
这其实是她与他为数不多的对弈中，唯一一次胜利。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盯着棋盘上泛着亮光的棋子，沈池越心里骤然有些恍惚，仿如隔世。
这一次，真的是久别。
他曾经希望她飞得更高、更远，可真当如此，他心里却是说不明的窒闷。
“阿怜……保重。”
他这个人啊，呆板冰冷至极，断然是说不出什么柔软的话。这大概是他能说出口的、最大限度的祝福。
“师尊保重。”
这一句话，是她对曾经的释怀。
见她面上挂着不似牵强的笑意，沈池越心里的桎梏散了不少。
他很自然地回以一笑，发自内心。
她还安然无恙地存在着，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
从沈池越的竹院离开后，应怜仰头望向星雾院的方向。
天边已被霞光晕染，一如她被他带回来那时。
夜幕时分的清风迎面拂来，她的心莫名地安宁下来。
沈池越不会知道，其实前世她并没有死，不，准确来说，是死而复生。
被生挖神珠后，夙虞极力将她复活。只是复活后的她变成了女孩的模样。
夙虞将她宠成公主，可惜，她那时一心潜伏在他身边，只为在万无一失之时对他用上致命一击。
她确实“忍辱负重”，亲手重伤了他，让他命悬一线。
可是，哪怕这样，他也没有对她下死手。
往事浮上心头，她拉下眼帘，遮住其中黯淡。
至于她为什么要选择打开时空镜，回到从前，全都只是为了弥补。
没错，她执掌戒律，从未冤枉过一人。
而夙虞，是唯一一个被她误会，且被她伤害至深的人。
夙虞身死，业障已存。于修为之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有所提升。
与其日夜备受记忆的煎熬，她还不如选择遁入时空镜，为自己的遗憾画上一个句号。
他想要一个美梦，她便打算回到他初入下界时，亲自教他养他，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时空镜受到干扰，出现了时空乱流，她被卷到了不知名的时代，且模糊了记忆。
她想过很多，可到头来，他们之间还是有那么多的遗憾。
她可是……到死都没有爱上他啊……
——
应怜离开珩樾仙山后，便直奔北境。
好在，北境极寒，不受修士污染，她能很轻易地凭着对他气息的熟悉找到所有位于北境的散魂。
可是这最后的一魂和一魄，她却没有在北境冰川上找到。
“神女，这一魂和一魄，若是实在找不到，也可作罢。”
苍老的女子站在应怜身旁，轻声道。
看着水缸里没有自主意识的游鱼，应怜抿抿唇，没有吭声。
已经有二魂六魄的夙虞，虽然能在她的神力加持下变为人形，但到底是不完整的神魂，他无法拥有正常的意识。
不识得她没关系，但他也不识得自己。
那样的他，于她而言，不是夙虞。
真正的夙虞，人傻还心眼儿多，很多东西明明不会还死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