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冯家在大秦历经八朝而屹立不倒的原因你知道吗？”冯去疾听了冯导此次参与秦赵战场又协助管理邯郸的经验心得之后，沉吟半晌问道。
“自商君变法开始，我冯家每一代家主都在中枢担任要职，”冯去疾的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条案，“长信侯之后秦国不再设相邦，不出意外的话，左相这个职位会一直在我们冯家手中。”
冯导还稍显稚嫩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我之后是你父冯劫，你父之后，”冯去疾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长孙，“应该就是你。”
“可是我们冯家从来没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冯去疾丝毫不避讳的说着事实，“你说说看，历代秦王为何如此呢？”
冯导完全想不明白原因，冯家几辈子人在朝堂上一直属于小透明，从来没有什么主张，也几乎不说什么话。
“中立，绝对的中立！”冯去疾抿着嘴严肃的解释道，“我们冯家就是秦国的一根桩子，商君、张仪、范雎之流都是拴在桩子上的绳子。”
“绳子？”冯导更迷糊了。
“有我们这根桩子在，绳子就只能围着桩子转圈，”冯去疾双手比划了一个圆圈，“大秦就永远不会偏离这根桩子太远……”
“就是因为这样，历代秦王才可以放心使用商君等人做相。”冯去疾双手放在小腹，身子微探，“从商鞅到吕不韦，秦国的国力强了，但是本质变了吗？”
“没变，”冯导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精气神没变！”
“这就是我们冯家存在的意义……”冯去疾长吁一口气，身子放松的往后仰了仰，“只要我们冯家在，只要我们冯家还在这个位置上，秦国的本质就不会变！”
“祖父您的意思是？”冯导有点明白冯去疾的意思了。
“公子小白现在就相当于那条绳子，”冯去疾顿了顿，“现在看他拉扯秦国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未来是否还是正确……”
“不一定！”冯去疾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我们冯家的任务就是做这根桩子，桩子嘛，不能动摇。”
“多看，多听，多总结，但是不要加入进去……”冯去疾低头揉搓着自己的手掌，轻飘飘的说出了自己对孙子的要求。
冯导沮丧的垂着头，在邯郸他做了很多事，小孩子嘛，最希望得到的就是长辈的认同。
“不过单从具体事务角度来看，你这次做的不错……”冯去疾一脸就事论事，“如果能跳出局外就更完美了……”
“祖父？”冯导没听明白。
“这次你通过引导邯郸市民达成目的的手段还是他太直接，”冯去疾耐心的帮着孙子复盘，“这里面留下了你太多的痕迹，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痕迹？”冯导念叨着。
“你手下又不是无人可用，为什么你不安排他们去做，然后你站在局外观察呢？”冯去疾微笑着看着孙子，“这样一来，你对事件整体脉络了解的更精确，如果事件的走势发生偏斜你也可以及时的纠正。”
“换个角度来说，”冯去疾看冯导还是没太明白，继续教导，“收买人心的事儿公子小白为什么不亲自出手，而是派你们去做呢？他来做这件事效率不是更高？毕竟他是秦国公子嘛……”
“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风险和收益……”冯去疾自顾自的说道，“但有些收益对你来说并不那么重要，那它就不算收益……”
冯导挠挠头。
“那这部分收益就可以拿出来去让别人替你承担这个风险，”冯去疾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由于这部分收益对你不重要，这样一来你相当于收益不变而风险降低了……”
冯导被冯去疾一番拗口的哲学叙述车队说糊涂了。
“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冯去疾敲敲桌子，“功劳、名声这些收益小白完全不需要，他就拿出来这部分收益让你和王巽做事，这样一来，整件事他就几乎只有收益而没有任何风险……”
“风险全部被你和王巽承担，然而收益你们却只得到了一部分。”冯去疾摊摊手，“小白在这件事上就赚到了价差，而且他可以把本该拿来处理这件事的时间和精力再去赚取其他价差。”
冯导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当然，他是公子，是上位者，安排给你们的事你们不但没法推辞还必须要做好，”冯去疾身体松弛下来，“但是你们也是上位者，你们也可以继续把这种价差向下转嫁……”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是因为他们精通利益的分解和分配，”冯去疾长叹一声，“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围绕利益二字在运行，学会了如何把一个整体的利益分解开来，拿自己不需要或者不太需要的那部分作为代价利用别人承当全部或者大部分风险自己赚取利益价差这就是圣人能成圣的诀窍！”
“祖父您说的有道理，冯导明白了！”冯导恍然大悟。
“这道德经送给你，”冯去疾从怀中取出一副帛书拍了拍，“天地大道都在这几千字里！”
冯导欣喜若狂的接过帛书，这可代表着冯去疾对自己的认可。
“这幅帛书是咱们冯家祖传下来的，”冯去疾眷恋的看着那副帛书，“每个人能理解的道是不同的，但是这些不同的道又是唯一的……”
冯导小鸡嘬米一样的连连点头。
“嗨，拿去自己悟吧！”冯去疾一挥手好像怕自己改变主意一样赶冯导走，“能说明白的道就不是道了……”
冯导捧着帛书转头就跑，生怕祖父后悔。
要知道，这帛书父亲想摸一下都摸不到的……
“明日大王定会召见你和王巽，邯郸郡、巨鹿郡多半会有你二人的位置。”冯去疾在后面高声吩咐道，“今晚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妥当，若是应对的不妥当，这传家宝我还是要讨回的！”
冯导闻言一个踉跄，看的冯去疾哈哈大笑。
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