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千洋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11点多。
由于在空间中没有昼夜,导致她练就出了一种随心所欲的生物钟。想睡便睡,想起便起,日夜颠倒,作息混乱。
她穿着一件超大的白色t恤,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晃进了洗手间。
大永此时也是刚刚睡醒,他在外面流浪了一年之久,早就没有什么生活规律可言。
本以为千洋会睡到天亮,所以他就开始放飞自我,只穿着一条花短裤悠闲地躺在柜台旁边的地上,跟小纸人们玩着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只不过也不知怎么的,这小纸人只会出“石头和布”,搞得他一直输。(小纸人没有手指,怎么能出剪刀?就这样你都能一直输?果然智商堪忧呀你!)
就在他逮住一只小纸人,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它捆上“严刑拷打”的时候。身后的柜子突然向一边移动,吓得他赶紧把纸人放在一边,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好,瑟瑟发抖地假装自己在思考人生。
直到看着千洋像没发现他似的进了卫生间,他才松了一口气。
大永坐了一会,屏住呼吸听到卫生间传来刷牙洗脸的声音,确认千洋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往房间走去。趁着没被发现,还是赶紧回去把衣服穿上比较好。
现在的形象实在太难看,也不知被那疯女人看见,又要怎么折磨他。
“为什么不穿衣服!”千洋早就看到了这个二货对着小纸人作威作福的样子,只不过懒得理他而已。
没想到刚出卫生间,就看到这人只穿着一条短裤,猫着个腰像做贼似的在柜台后面缓慢移动。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纸人,都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排着队、蹑手蹑脚地蹦跳。这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不管不行。
大永可能是太沉浸,突然听到千洋的质问,着实吓了一大跳,身子都跟着一激灵。深呼吸了几口以后,满脸讨好地转过身来:“白色的衣服太珍贵,我怕坐地上弄脏了……”
千洋:“……”他的话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怎么就感觉那么怪呢?
大永见千洋没做什么反应,赶忙一溜烟冲回了房间。
千洋也不想为了个二货多费心神,再这样不修边幅,赶出去便是,免得把纸人都教坏了。不过现在手头还有工作没做完,先不去理会他。
她回房间将背包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归纳好之后,又一次拿出那张画着小白狗的纸牌放在柜台上。接着拿出一张黄表纸还有毛笔和朱砂墨,坐在太师椅上认真地写起了表文。
这表文有点长,还不能有错字,写起来是会比较费心神。千洋小时候可是因为写错表文没少挨打,所以到现在每次写表文都有些心有余悸,全神贯注到连大永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也不知道。
当她好不容易把表文搞定,伸着懒腰舒缓筋骨的时候,才看到大永恭敬地捧着她的大茶缸,茶缸里面热气腾腾的泡着一杯热茶。见她写完,大永赶紧上前递上热茶,还不忘讨好地笑了笑。
“哪来的热水和茶叶?”千洋接过茶缸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是小纸人帮着弄的。”大永实话实说,这地方连个厨房都没有。
“哦。”千洋还是有点满意的,看来这二货还有点小聪明,知道求助小纸人。这里的厨房是被她用隔离结界封锁了出入口,免得小纸人偶尔做个饭搞得整个房子都乌烟瘴气。所以除了她和小纸人之外,谁都找不到厨房的位置。
千洋抿了几口茶,起身将笔墨收好。又拿出一段红线,回到柜台前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中。之后拿起纸牌,单手掐诀默念了一段咒语。
只见纸牌中缓慢飘出一金一红两道光晕向上升腾至一定高度之后,快速窜到灯下交叠旋转。不一会,光晕下方地砖冒起丝丝黑气,黑气向上凝结成人形。
是那天的老太太!大永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老太太空洞的眼窝,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太太站稳身形之后,感谢道:“多谢洋老板助老婆子脱离困境。”
“你既然已经自由就速去投胎,不要在阳间过多游荡,否则对你没任何好处。”千洋劝说道。
“可我不甘心!那小贱人还没死!洋老板,你为什么不替我把那小贱人碎尸万段!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好好的活着!而我却要在这无尽的阴寒中受尽苦楚!为什么!”
老太太的情绪似乎不受控制地突然波动,瞬间周身黑气暴涨、怨气冲天,皱巴巴的脸上现出一条条青黑色的扭曲纹路,空洞的眼窝中也像瀑布一般流淌出浓浓的黑烟。
千洋凌空书符,迅速用灵力将一道净化符隔空拍向老太太眉心。伴随着一道淡蓝色光芒,黑气立即消散,老太太头脑也为之一清。
“你儿媳妇已经投案,相信法律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使是死后她也要在地狱受万年刑罚,再投胎也是转为牲畜,而且会死得极惨。
这是报仇的最好方式,否则你即使去杀了她也会遭受罪责牵连而堕入无间地狱。
你若是识相,就该放下仇恨,速去地府报到。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千洋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说,可能是因为老太太确实可怜,她也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灵魂自我毁灭。
放着以前,她早就不由分说地把老太太塞进地府去了,哪会说这么多?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悲悯之心越来越丰富。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沮丧,“那小贱人下了地狱,我那可怜的小孙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老太太在恢复自由之后,怨气本就已经消散了大半。现在在净化符的作用下,剩余的怨气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也不再一味的想着报仇的事,反而开始担心万一儿媳真的遭了报应,小孙子没人管。
“老奶奶,您不是还有儿子吗?他还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吗?我听说,只要先人在下面过得好,子孙在阳间也就会有好报。
您要是真的想他们好,就更不该做游魂野鬼了呀!”
大永本身看到老太太时怕极了,但再看到老太太沮丧的样子,又觉得她实在是可怜。于是就壮着胆子插话,想劝劝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动容,像是接受般地叹了口气。
千洋淡淡地瞥了大永一眼,也没说什么。而是伸出右手抚向黄表和刚才拿出来的红线,心中默诵咒语。
黄表和红线霎时间被燃为灰烬,再看老太太手中已是拿着一份表文,眼眶处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这是阴司通关表文,你死后迟迟不归地府,已经算是逃犯。有了这表文,就算是给你开了个假条,到时可以保你不被追究逃跑之罪。”说罢,千洋便也不再拖着,掐诀引动超度法咒。
老太太身旁不远处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光线,那条光线慢慢变宽,直到变成一扇门的形状。
紧接着,门中优雅地走出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美女,这美女身形曼妙、肤色雪白,眼神却是异常锐利。
大永只是与她短暂对视了一眼,就有一股恐怖的寒意从心底不断涌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千洋身后躲了躲。
美女不屑地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端着大茶缸喝茶的小姑娘。呆愣了片刻之后,神情肃然地躬身行礼道:“白嫣见过千机掌门。”
“嗯。这老太太还劳烦你多加照顾。”千洋满意地看了白嫣一眼。
白嫣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太太,手中凭空变出一本书。将书中内容仔细阅读之后便点了点头,对老太太道:“走吧。”
老太太向着千洋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洋老板。还有你,小伙子。谢谢你们。”
白嫣也向千洋恭敬道:“白嫣告退。”随后带着老太太消失在那道门内。
大永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扇门凭空消失后,战战兢兢地挤出一句话:“那白嫣是什么人?”
“白无常。”千洋心情大好,眯着眼摇起了蒲扇。
“……白无常不是一个男人吗?吐着长长的舌头,戴着高高的帽子。我小时候看村里的露天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大永有点不太相信。
“黑白无常是地府的一种工作岗位,专门负责引渡新魂。他们群体庞大,男女都有。你看到那个是人们以讹传讹瞎编出来的东西。”千洋没好气,果然电视电影看多了以后,人都变傻。
“那胡老太太是去投胎了吗?”
“不知道,具体要看地府的判决。但无论如何,她只有通过地府走正规手续才能投胎。我能做的,也就到这了。其他的,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千洋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即便手段通天,也是有很多的不可为。很多事情,爱莫能助。
大永有点崇拜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他欣赏的不仅仅是她的本事,更是她做事的方法。以她的手段,根本无需做这么多。
收走老太太双眼以后,就是想把老太太活撕了大概都不费吹灰之力,而她却为了这事又奔波、又破案,又苦口婆心的劝说,还帮老太太开假条。
换做是他,别说是一双眼,有人能帮他做这么多,要他一颗头他都愿意。
“你用的那些材料值不少钱吧?”大永虽然是个乞丐,但由于他最爱坐在路边看人家卖东西,慢慢也就看懂了做小生意的一些门道。洋老板这样做生意,不会赔吗?
“不知道,大概是能卖些钱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不就亏了吗?你用了那么多材料,比如那几个青铜的大钉子,造一枚就要不少钱吧?何况你又跑那么远去处理事情。人力、物力都不上算啊?”大永有点急,这姑娘看着聪明,咋还能算不过来账呢?还不如他这个小乞丐。
难怪这店铺偏远简陋,生意做成这样,能活着都不错了吧?既然自己被她收留了,自然也想出一份力,免得像个蛀米大虫一样,到时候再被赶出去就麻烦了。
“所以呢?”千洋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不过她一向对金钱和物质价值没什么概念,做事都是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比如你这次的订单,收了老太太一双眼,这眼能值多少钱呢?或者有什么作用?你用那么些材料,又那么费心,到底值不值得?”大永不会算账,但是也知道做生意入账得比出账多才行。
“……跪下!”千洋恼怒,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脑子里想的都是做这件事值不值得,而不是该不该做。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大永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错愕的看看千洋愤怒的眼神,吓得“咕咚”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都怪自己刚才太嘚瑟,看这女人心情好跟他多说了几句,就忘了这女人是个喜怒无常还爱打人的变态。现在看来,她怕是生了大气,都怪自己这张破嘴。
大永本以为自己又少不了挨一顿毒打,但没想到千洋居然拿出一本《果树的科学培育与有效嫁接》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一边读书,还一边喝着茶,就跟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他也不敢乱动,只好在旁边一直低头跪着。一开始只是提心吊胆地怕挨打,时间长了就开始膝盖酸痛、浑身打颤。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千洋才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会写字吗?”
大永已经疼得受不了了,见千洋终于理他,急忙回答:“会一点点,我上过小学。”
千洋走回房间,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和一摞白纸,又从柜子里找出一根油笔丢在大永面前:“起来,回房间抄一百遍!”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大永脑里一堆乱码:啥?抄一百遍?这比他小学老师还狠!这什么人?什么奇怪的惩罚方式?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艰难地捡起地上的东西,扶着太师椅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浑身上下酸痛的关节以后,才仔细的看了看手中的书……
书的封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弟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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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