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还没松下去的那口气噎住了。 他回忆着之前学的几道法术,手指虚虚地握了起来。 就在他的手指要捏实的时候,那个开口的修士停下步子,打量着前头骑马的老胡,露出了笑意:“老胡?”
老胡惶然地翻身下马,被叫后迷糊了一下,望着对方,慢一步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叫:“啊,是陈仙师!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您!”
那个修士笑着打量他:“一别几十年,你头发都白了。”
老胡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感慨:“咱们凡人不像仙师你们,几十年光阴弹指就过,老了,老了啊——仙师来仁仙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能帮上些什么忙吗?”
对方摆了摆手,对待凡人的态度,和身边几个眼高于顶、高傲不屑的同门截然相反,十分温和:“不必,只是奉师门之命,来搜查个擅闯我派禁地的小贼。等我有空了,你请我喝酒就行。”
老胡嘿嘿笑着应下,又叙了两句旧,才重新上马,带着车队入了城。 马车内,溪兰烬微绷的肩背慢慢塌了下去,面不改色松开了掐诀的手指。 好险。 差点狼人悍跳。 有惊无险地进了城,商队也该回商行了。 老胡心肠好,特地让马车停在医馆前,才把俩人放下去,笑着朝溪兰烬挥了挥手:“快去给你弟弟看病吧,别耽搁了。”
初到此地就身陷险境,却能遇到这样的善意,说不感动是假的。 溪兰烬很诚挚地道了谢,才扶着怀里的小美人走向医馆。 少年和他差不多高,处于昏睡之中,脑袋无意识地靠在溪兰烬的肩上,滚烫的呼吸从颈侧撩过。 大概是美人天生自带体香,少年的身上也沉浮着清淡的冷香,随着靠近染了温度。 耳边的呼吸有些发沉。 小美人容色潮红,嘴唇苍白,雪白的长发有些许凌乱,似一朵寒风吹落的雪莲,瞧着甚是让人怜惜。 溪兰烬的心也软了,以为他难受,边抱扶着他走,边低声哄:“没事了,等见到大夫就不难受了。”
春寒料峭,近北地的仁仙城冬雪初消,外头冷得很,医馆里竟然没什么人。 垮着脸没睡醒的大夫坐在药柜边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溪兰烬先小心地把少年扶到边上的小床躺着,才走过去,两指轻轻敲了敲柜台。 姿态有些散漫。 笃笃清脆的两声,困得睁不开眼的大夫惊醒,揉了下眼,抬头就撞上双含笑的漆黑眼眸,和一颗微微摇晃、鲜红欲滴的珠子。 “醒醒,来活儿了。”
大夫:“……” 大夫抹了把脸,心里犯嘀咕,起身走到床边,给昏睡的少年把了会儿脉。 须臾,他皱着眉,咦了声:“这位小公子,怎地状似风寒,又不是风寒……” 溪兰烬抱着手,倚在边上,辫子上的红珠子一晃一晃,满脸狐疑:“大夫,你行不行啊?”
连小美人受了内伤都没诊出来? 大夫老脸一木:“老夫师从药谷,若不是没有灵脉,就是内门弟子了!这方圆几百里,老夫不行谁行?你且看着,我这就开药!”
这位毕业于药谷外门的大夫被激起了好胜心,又给少年诊了会儿脉,咕咕哝哝地从小抽屉里翻出一堆药粉,小心分量,忙活了大半天,最后用一个小药炉,将药粉烧制成几颗药丸,装进瓷瓶里递给溪兰烬。 溪兰烬拿到药,就准备喂给床上的少年吃。 哪知道药到嘴边了,少年却薄唇紧紧抿着,死也不开口。 溪兰烬捻着药丸,眼眸眯了眯:“不要怪我。”
话罢,他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颌,一用力,迫使少年张开了嘴。 药丸往里一推,捂住对方柔软微凉的唇瓣,再一抬他的下颌,助他吞咽。 少年在昏睡中和他僵持了片刻。 最后喉结滚了滚,无奈屈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溪兰烬在大夫赞赏的眼神里,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 家里的狗肠胃不好,时常生病,他丰富的喂狗吃药经验,拿来对人同样有效。 药是吃下去了,有没有效果暂时还看不出来。 医馆不收留人,原主身上没凡人通用的银钱,溪兰烬从腰上的储物玉佩里掏出块下品灵石,付了药钱,又在大夫这儿用两块灵石兑换了些银钱,准备带少年离开时,又被大夫叫住。 一块灵石的价格给得多了,大夫从柜台里摸出个红瓷瓶,作为添头递给他:“光顾着看你弟弟的病,也不注意下自己?听你嗓音发哑,像是被冻伤了,从北边来的吧?那边冷得连修仙的仙师都熬不住,能把人冻掉胳膊,这药是我独家秘制,一天一次,喝个十日,就能恢复了。”
溪兰烬接过来,拔开瓶塞,一闻里面的苦药味儿,嗓子就发堵,本来就不喜欢喝药,这下更想敬而远之。 见大夫虎着脸,他勉强接过了,随意收起来,并不打算喝,道过别后,便带着小美人走了。 出了医馆找到家客栈,为了便于照看少年,溪兰烬只要了一间房。 把少年扶上床躺下后,溪兰烬伸手拂开他的额发,用手心贴着他的额头。 遮挡着额心的碎发拂开,小美人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火红纹印。 药效大概还没发挥,额头依旧滚烫滚烫的。 烧了这么几天了,万一烧傻了怎么办? 溪兰烬放下手,坐在床前,一眨不眨地观察了会儿少年,才缓缓收回视线,自言自语:“你是我来到此处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救了我一命,就算你傻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别担心。”
小美人自然回不了话。 除了找大夫开药,溪兰烬暂时也做不了其他的了,注意力一直放在小美人身上,这会儿才想起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正好房间里有镜子,是面打磨精细的水银镜,相当清晰,溪兰烬走到镜子前一看。 镜中映出的面容,赫然就是他自己。 要不是体内流转着陌生的灵力,仔细看似乎还嫩了两三岁,溪兰烬都要以为自己是身体跟着穿过来了。 只是衣饰上又有些不同。 原主似乎格外钟爱红色,鬓旁的小赤珠,红额带,以及一身如火枫红,多少有点过于骚气。 溪兰烬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总体满意,和自己的脸和平相处了多年,他并不想换张新面孔。 这万一要是变丑了,他宁愿找个地方安详去世。 炼气期的修为还不能辟谷,今日还没吃过东西,溪兰烬已经有点饿了,出去让客栈小二弄点吃的。 想了想,又加了两银子,拜托他再帮忙买点小甜食。 钱到位了,小二的态度十分之好,一溜烟就去帮忙办事了。 回到屋里,溪兰烬坐在屏风外,从储物玉佩里翻出那本巨大的基础术法书,边翻看有什么能快速学会派上用场的法术,边整理思绪。 城门口的青衣修士说,他们是奉命来捉擅闯他们师门禁地的小贼的。 还有那天在雪山下攻击他的修士。 得罪的人不少啊。 以他低微的灵力,外面那几个筑基期他都不一定能招架得住,要是遇到再厉害点的仇家,肯定跑不掉。 得想办法自保。 尤其要保护好床上的小美人。 但他半点原身的记忆都没继承到,不知道该怎么修炼,除了学学这种基础法诀,只能凭借身体本能运转体内的灵力。 哎,穿书就穿书,怎么就不穿个厉害点的人物,像那个什么妄生仙尊谢拾檀…… 溪兰烬正胡思乱想着,外头传来敲门声,小二麻利地送来了饭菜,还有两袋小红果,弹珠大小,火红火红,吃进嘴里甜滋滋的。 他吃了点饭垫肚子,越过屏风,想看看小美人的情况如何了。 哪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好生生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溪兰烬心里一吓,见被子下鼓起了一小团,像是有什么东西,稳住呼吸,左手指勾起掐诀,缓缓靠近。 然后猛然一把掀开被子。 眼前的景象让溪兰烬愣住了。 左手的诀印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被子下不是他想象中的危险物品,而是一只……雪白幼小,团成一小团的毛茸茸幼崽。 幼崽长得像是某种犬类,额心有一道金色的纹印,两只小爪子捂着眼睛,蓬松的大尾巴环围着自己,睡得沉沉的。 溪兰烬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靠近,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小家伙的脑袋。 指尖陷入细软的绒毛里,暖烘烘的。 是真实存在的! 溪兰烬一个十足的绒毛控,顿时幸福得不知方向,眼睛亮晶晶的,又谨慎地戳了下幼崽的脑袋,盯着他额上的纹印,喃喃道:“你不会是……我捡回来的小美人吧?”
小美人变成小毛茸茸了? 哦对,他现在是在修真世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这下溪兰烬有点明白,这孩子从高处坠落、又受了一掌后还活着的原因了。 那他找错大夫了? 是不是得去找个兽医给看看? 溪兰烬不禁陷入沉思,无意识地撸着幼崽,手法娴熟,也就没注意到幼崽的尖尖的耳尖动了一下。 旋即手感一变—— 溪兰烬惯性地又摸了两下,才陡然察觉到不太对劲。 然而没等他有所反应,手腕便猛然被一只滚烫的手大力钳住了。 一道嗓音从头上砸落而下,掩不住的清冷好音色:“放肆。”
摸了人家腰好几下,怎么看怎么像个流氓,还被抓个正着的溪兰烬:“……”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要不你变回去,我再撸两把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