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差点把脚踏板蹬出火花的姜柚把自行车停在了废弃教学楼外，果然吃饱了饭，人才会有力气。
这里很偏僻，野蛮生长的草木多年无人打理，几乎完全覆盖了这一片，现在正值夏季，茂密的野树高大欹斜，层层迭迭，就算是正午的阳光也很难透过浓密的枝叶落下来，幽暗、潮湿、死寂，这里永远都沉淀着一股凝重的死气。
更别说现在还是晚上，夜色深沉，似黯黑的血色一般铺陈开，四周连一丝虫鸣都不曾有，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可怖，抬起头，隐约都还能看见伫立在后方的实验大楼，时至今日，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宏伟。
姜柚面部表情地看了一眼，甩了两下手里拿着的不锈钢勺，一边放轻脚步往里走，一边跟系统吐槽道：“我突然有一种从校园玛丽苏来到了恐怖灵异案发现场的错觉……”
系统非常懂事且贴心地搜索了关于这个地方的消息，这里说是教学楼，实际上却是一幢实验楼，听说许多年前，裴家曾经涉及生物科技方面的研究，特地在这个地方建了实验大楼，不过后来研究好像出了意外，被迫中止，实验楼也随之废弃了。
俗话说得好，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些诡异的传闻，而这所学校的诡异传闻，基本都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什么死于非命的流浪者；什么神出鬼没的恐怖黑影；什么暗夜里窥视的猩红双眼；什么水池里潜伏的猛兽……
姜柚踩在厚厚的野草上，足音几乎听不见，穿过树林，没有枝叶的遮挡，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了面前的实验大楼，青苔爬上灰白斑驳的墙，青藤攀在铁质结构上，许多窗口的玻璃都碎了，只能看见一个漆黑无底的洞，仿佛深渊的入口。
大楼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放眼望去，竟然快赶上一个操场那么大了。
系统正巧说到水里潜伏的猛兽，姜柚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夜色中，水泛着深沉的黑，没有一丝涟漪，能看到靠岸的水面上飘着一些浮萍和生活垃圾，不过好在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只隐隐有一股水草的腥味。
“统子。”她笑了笑，和善地提议道：“要不你还是先闭嘴吧。”
系统“嘤”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嘴。
这时，大楼里传来了一声女孩的尖叫，充斥着说不出的恐惧，姜柚眸光一沉，加快脚步，飞速朝着大楼跑去，她一心想着救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水池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自水下掠过，速度很快，荡开的波纹将影子扭曲，显得格外诡异。
*
齐叶子跌跌撞撞地沿着长廊往前跑，身后还能听见戏耍般的脚步声和嬉笑声。
属于alpha的信息素恶意地充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也越来越烫，哪怕心里再恐惧、再拒绝，发情期也隐隐有了要被强制勾出的意思。
alpha之间有等级压制，但是同等级之间，只要不是在易感期，闻到彼此的信息素，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身后这三个混混都只是c级alpha而已，互相并不抗拒信息素。
他们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故意逗弄着齐叶子，不远不近地追在后面，嘴里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他们自诩是社会里的上等人，很享受这种把omega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身后的信息素愈发混乱浓烈，受到冲击的齐叶子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她不放弃地往前爬了一小段距离，前面就是楼梯间了，从这里就能离开大楼……
毒蛇一般的手扣在了她的脚腕上，恶心的笑声近在咫尺，她恐惧到发不出叫声，喉咙里只能挤出无意义的呓语，就算如此，她的手指却仍然紧紧地扣在墙的转角处。
脚上的手加重力道，把齐叶子往后拽，手指一点一点被拉开，她绝望地睁大眼睛，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在世界就要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一只温暖瘦小的手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与这冰冷、绝望截然相反的温热。
紧接着，齐叶子听见了掷地有声的骂声：“草！你们这些一个人就能吃顿团圆饭的孤儿！”
姜柚是beta，信息素对她丝毫没有影响，两步上前，在那三个混混惊愕的目光中，抢占先机，高高举起了手里的不锈钢勺，毫不留情地狠狠砸下，这具身体还是太弱，最好是省点力气，她精通人体穴位，每一下都直击痛点，迅速将第一个混混打倒在地，一脚踹开。
剩下两个混混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骂骂咧咧道：“妈的，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就一个人，一起上！”
姜柚担心误伤齐叶子，把战场往后面带了一段距离，手里的不锈钢勺挥得虎虎生风，嘴里冷笑道：“一个人？你们是小脑萎缩，还是大脑发育不完全？我敢一个人到这里来，后面自然是跟了人的。”
她手上一滑，做了一个假动作，错开混混们伸过来的手，侧身接住不锈钢勺，猛地抬腿，一脚踹出，第二个混混惨叫一声，捂住痛得要炸掉的部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冷汗、眼泪和鼻涕狂飙。
剩下一个混混惊得挡住自己，往后退了几大步，转身就朝楼梯间的方向逃跑。
在距离楼梯间只差一步时，一股巨力击打到背上，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喉间泛起腥甜，下一秒，一只脚踩在了他背上，一碾，恶魔般的低语在身后响起：“怎么？感觉怎么样？”
“救命……”混混惊恐地求饶道：“求你，我……我也是受人指使，放了我……”
现在的他就像几分钟前的齐叶子一样。
虚弱的齐叶子扶着窗台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往这边看，亲眼看见这几个混混被那个瘦弱的女生打倒后，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去，变得越来越亮，原来没有信息素压制，这三个混混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姜柚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便说道：“你知道吗？人体有一处，叫做颈动脉窦，这个地方对压力特别敏感，甚至很小的压力，都会导致心跳缓慢，血压下降，甚至丧失知觉……”
齐叶子怔怔地看着姜柚，紧接着，只见她猛地转过身，一拳击出，只听得噗通一声，刚才躺在地上装死的第一个混混本来想搞偷袭，现下却翻了个白眼，应声倒地。
姜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三个爬都爬不起来的混混，短促而嘲讽地笑了一声：“哈。”
很快，楼下闪过十几束电筒的光，教导主任还拿着喇叭在喊，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和楼道里响起，姜柚走到齐叶子面前，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紧紧拉住姜柚的手，满腹委屈终于全部爆发，嚎啕大哭道：“谢谢你，谢谢。”如果没有你，今夜将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安保队长冲在最前面，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三个不知死活的alpha，又看了看前面站着的两个女学生，目光着重落在那个瘦弱女孩的手上，好长一……不锈钢勺？？？
他迟疑地收起了手里的麻醉枪，用对讲机说道：“发现两个学生，没有遇到危险，三个校外人员已全部……被制服。”
这沉寂了多年的废弃实验大楼今夜变得格外热闹，教导主任冲了进来，发现差点出事的居然是齐家唯一的小姐后，吓得差点撅过去，老师们也围着两个学生一番嘘寒问暖，确定没发生什么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并承诺一定会给个合理的说法和交代。
而安保人员则把三个混混都绑了起来，带回安保处，等待警察上门。
姜柚说自己只是来见义勇为的，让老师们不用管自己，还是先把受惊的齐叶子送回家，但齐叶子不愿意跟老师们走，一直拉着姜柚不愿松手，只有跟在她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心。
没有办法，在老师的建议下，姜柚还是答应了一起送齐叶子回家。
走出大铁门的一瞬间，她脚步一顿，莫名回头看了一眼，凉风吹过，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空空荡荡的水池一直延伸进了不可名状的黑暗里。齐叶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姜柚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抬手按住发凉的后颈，搓了搓，说道：“我们走吧。”
一群人前前后后地离开了废弃实验大楼，带走了喧哗和灯光，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哗啦。”
谁都没有发现，在他们走远后，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水里探出来，不慌不忙地搭在了水池边沿，朦胧的月光倾洒下来，能够清晰地看见这只“手”的模样——手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指甲长而锐利，而指缝之间，居然连着一层半透明的蹼膜。
*
学校的车开到了齐家老宅，看着面前奢华至极的别墅群，姜柚这才知道，齐叶子居然是帝都齐家唯一的小姐，齐家三代从政从军，在帝都，乃至整个国家都很有话语权。
而齐叶子的人设，大概就是那种——家族一连得了七个儿子，第八胎终于生了个女儿，家主下令：宠！给我使劲宠！！
这但凡生在别的小说里，都是女主角的配置。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很疼爱齐叶子，将她保护得很好，她就像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三月春花，一直生长在温室之中，她的性格也很好，不仅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善良、大方又坚强，这些美好的品质，也是她会主动跟女主交朋友的原因。
当然，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有些不识社会的险恶。
得知今夜发生的事之后，齐家上下全都震怒不已，还不忘很有礼数地对姜柚表示了感谢，当然，久居上位，见识了不少人心险恶的例子，他们对于她为什么大晚上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肯定会有所怀疑的。
虽然他们没表现出来，自会派人去调查，但姜柚猜到了这一点，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得知这件事的过程告诉了齐叶子的家人，说道：“他们一开始想针对的并不是齐叶子同学，而是孟倾辞同学，她不过是阴差阳错，顶替了原本的受害者而已。”
齐叶子还贴在姜柚旁边坐着，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吗？”
看着落落大方，分寸恰到好处的姜柚，齐老爷子面露欣赏，真心实意地说道：“小姑娘，老头子我代表齐家，对你表示衷心的感谢，等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们必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姜柚礼貌地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她转头看向神情有些难过的齐叶子，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说道：“齐叶子同学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不应该遇到这种事。”她相信，有齐家的人出手，幕后指使人和这几个混混绝对都跑不了。
安慰好齐叶子后，姜柚婉拒了留宿的提议，齐老爷子也没强求，特地派私家车将她送了回去。
等再回到学校，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了，还有很多房间的灯亮着，很多学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警察都来了，绝对不是小事，都还在刷学校论坛打听情况。
齐家的车直接开到了宿舍楼底下，姜柚跟司机表示感谢，开门下车，她走进电梯里，按下六层，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随意地揉了揉发疼的右手，今天那一拳砸下去，手到现在都还是疼的，指骨的部位隐隐还有些发青，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她跟系统闲聊道：“统子，有点饿了。”消耗了体力，饿得有点快。
“gogogo！回去吃点东西填肚子，宿主，你今天辛苦啦！”自从姜柚救下齐叶子，系统就宣布要从cp粉转变成宿主唯粉，时限一天，一路上都在夸夸夸，崇拜地说道：“还好今天买了吃的，宿主你真有先见之明！”
姜柚觉得好笑，拧开钥匙孔，开门进屋，这玄关没安小夜灯，她摸黑往里走，刚想说些什么，涨起来的夜风就“呼”的一声从大开的窗户外一股脑地灌了进来，薄纱窗帘被卷起，如同展开了淡黄色的蝶翼。
在风中，隐约能嗅到一股水草的腥味。
姜柚往里走的脚步一顿，淡定地说道：“统子，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关窗户了。”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高大挺拔，如同不可名状的黑暗，将瘦小的她彻底笼罩。
感觉到异样，姜柚迅速侧身躲过自后伸来的手，手肘就势往后一击，小臂却忽然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掌握住，掌心很冷，寒意甚至渗透了衣服的布料。
她没停顿，顺着被钳制的方向转身，对方的动作却更快，她还没来得及抬腿，膝盖就被一条有力的长腿给绊住了。
姜柚挣了一下，纹丝不动，心里不由得一沉，完犊子，遇到劲敌了，这身体还是太勉强了。
下一秒，另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一具冰凉有力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能感受到肌肉拉伸延展的凶悍线条。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垂在了姜柚的肩头，一缕一缕的，像是湿长浓密的头发，刚才那股似有若无的水草腥味变得真实了。
这味道……刚才分明在废弃实验大楼的水池边闻到过，姜柚一怔，那里该不会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可是她能感觉到，现在在身后站着的，分明是个人。
她强行保持冷静，试着谈判道：“你想要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你……”
姜柚的话一顿，身后那人垂下脑袋，冰凉而缓慢的吐息一下、一下地喷薄在她的后颈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激得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绷紧腰肢，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一下。
感受到掌心细微的触感，这人莫名一愣，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钳住姜柚手臂的力道微微一松。
姜柚立刻抓住机会，用尽全力一挣，得了自由之后，矮身往前一扑，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指尖上转了一个漂亮的圈，翻到沙发后，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没等她看清对方的模样，就震惊地看见他直接纵身从大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去！”姜柚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冲上去：“这可是六楼！”
她趴在窗沿上往外看，浓重的夜色中，一头犹如月光的银色长发泛着朦胧的光影，渐渐缩小成一点萤光，最后毫发无伤地降落在了一楼的地面上。
那人站直身子，似乎抬头往姜柚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离得太远了，她不能确定。
“好家伙。”她一脸懵逼喃喃道：“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走错片场了，这真的是玛丽苏小说吗？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吧……”
掉线的系统这才骂骂咧咧地爬上来：“宿主，刚才发生什么了？可恶！刚才你一动，我就忽然被一股波动的能量给影响掉线了！！”
“波动的能量？”姜柚目送着萤光飞速消失在了黑暗中，若有所思地说道：“亲爱的，是你吗？”
什么情况？难道这个世界换爱人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