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队伍回京当天,有人惊奇地发现摄政王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他将人护得紧,旁人未窥见她的模样,只遥遥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乌发云鬓,肤如凝脂,一袭淡青色的提花罗裙随风轻摆。
大家暗中盯着摄政王的手,那只能在谈笑间拧断对方脖子的手,此刻却小心又温柔地将女子扶上了杌凳。
不仅如此,女子钻进马车车厢后,一贯骑马出行的摄政王十分自然地撩起衣摆,弯下腰,跟在后面进去了。
锦帘垂下,隔绝了一众窥探的视线。
这件事迅速在燕京的勋贵世家之间传开了,没看到现场的人都直呼不可能,相信摄政王会放下矜贵的身份伏低做小,他们宁愿相信猪会上树!
可没等他们打探出具体情况,又有一个消息传了出去——摄政王要娶亲了,一开始大部分人都以为是谣言,很快,摄政王本人却在金銮殿上亲自颁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还为他未过门的摄政王妃讨了天大的赏赐,什么宅邸、封号、章服、良田万顷、黄金万两等等。
谁不知道这皇城中的实际掌权人是摄政王,圣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更别说,他个人还从私库里拿出了数不清的珍宝送给未来王妃,光是金银珠宝、丝绸玉器等等就满满当当地装了一百二十八抬。
当然,没人知道,其实卫崤是想把私库的钥匙送出去的,只不过姜柚没要,她懒得管这些,于是他只能采取迂回政策,不要钥匙,也可以,他就把这些东西都送给她,再安排手下来帮她管账。
见他恨不得银子都不给自己留一两,姜柚真是哭笑不得,他还一脸开心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跃跃欲试道:“我也想感受一下媳妇儿给我发月例银子的幸福。”
姜柚得的新府邸地理位置极好,占地面积极广,光是园子就大得离谱,说是个园林都不过分,亭台水榭、莲池假山,高低错落,曲折幽深。于是,卫崤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东西,准备上门去做个吃软饭的。
他平日里都不住在王府,而是歇在南衙,这里是缁衣卫的据点,围猎回来之后,姜柚也跟着他一起住在南衙。
直到搬东西那天,两人才回了一趟王府,这里说是摄政王府,其实主要是用来收留那些被进献来的、无家可归的女子,卫崤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在他看不见、触不到的地方,如果姜柚遇到什么事,也有人能像这样帮她一把。
他不信神佛,却愿意为她行善积福。
卫崤牵着姜柚的手走在王府中,从抄手游廊走到花厅,又从甬路走到后花园,他一边走,还一边把那些观赏性极强的奇花异草指给她看。
走到湖边的时候,正赶上这两天莲花绽放,碧绿的荷叶层层起伏,粉色的莲花掩映在其中,亭亭玉立,千姿百态,清香阵阵,其中有一枝是一茎上生了两朵背靠着的莲花,一朵还是半开半放,一朵已盛放到了极致。
这是一株天生的双头并蒂莲。
有“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的名句广为流传,世人都说,若是一对有情人能够有幸一同见到一枝并蒂莲,这意味着同心、同根、同福、同生。
七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买双头并蒂莲,只不过基本都是用彩绳将两朵莲花缠在一起,这种天生的很是少见,它生得隐蔽,却被卫崤一眼就看见了。
他眼睛一亮,松开姜柚的手,也不在意什么形象,挽起袖子,撩起衣袍,低垂着眉眼去看她,笑着说道:“柚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那枝并蒂莲采来送给你。”
“好啊。”见卫崤这般高兴,姜柚自然不会拒绝,抿嘴跟着一起笑,勾住他的手,指了指对面的小舟,说道:“不过我想跟你一起去。”
迫不及待到想要直接跳下湖的卫崤默默地放下袖子,试图挽回形象,冷静沉着地说道:“好。”与柚柚一起湖上泛舟,入莲花深处,很期待!
系统笑了一声,哼,恋爱脑。
姜柚差点笑出声,眼弧弯起的角度更大了一些,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一股窥探的视线。
她敏锐地转过头,在假山旁看见了一道匆匆转身的背影,高挑纤瘦、柔软窈窕,穿着一身素色衣裙,一眼能认出是徐雪宁。
姜柚微微眯起眼睛,难道这就是徐雪宁说过的,前世偶然见过她的那一次吗?
“柚柚。”见她神色有异样,卫崤伸手去拉她,往她看的方向扫了一眼,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姜柚之前一直在犹豫,这个世界本就不稳定,要是她擅自改变什么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可控的后果,但是又一想,重生后的卫崤没有两人在逼宫之后相遇的记忆,这说明在他遗忘的这段时间里,无论她告诉他什么,好像都没有影响。
而且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找卫崤遇见过的那个老道士,知道她要找人,卫崤二话没说,直接就派了缁衣卫出去,这个组织扎根在全国各地,很擅长找人。
只不过姜柚对老道士知之甚少,只知道这老道士的道号南山道人,六十来岁左右,从东南一带而来。整个大景,比较有名气的南山共三十二座,东南一带有十五座,缁衣卫归整了地点之后,便分头赶往这十五个地方去探查消息。
“舟舟。”姜柚攥紧卫崤的手,微仰起头,严肃地说道:“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诉你。”
*
一湖碧水盈盈,水纹淡淡,碧绿滚圆的荷叶挺出水面,如同片片碧玉一般,白中带粉似霞的莲花点缀在碧色之上,挨挨挤挤,含蓄而不妖冶,真可谓是“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一叶小舟泛于水上,卫崤坐在姜柚的对面,安静地听她说话,关于他的重生,关于两人的相遇,关于两人的未来,关于他失去的一段记忆……
她的语速不算快,说得很认真,解释得很详细。
很神奇,闻所未闻,卫崤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在下一瞬又恢复了冷静。
姜柚说完后,怕他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便放轻了声音问道:“舟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卫崤微微挑起眉毛,深深地凝视了她半晌,眉眼忽地一弯,琥珀色的瞳孔里亮得惊人,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低醇又温柔:“真好,柚柚,我们未来真的在一起了。”
他一直记得姜柚说过,她会在未来等他,他们终会相遇。
姜柚倾身去点了点卫崤的鼻间痣,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嗯,没错,我说过的,我是为你而来。”
“不过。”她失笑道:“现在我们好像应该更关注你失忆的问题,而且,你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乍然间听见要素这么多的奇闻异事,你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
卫崤伸手去摘并蒂莲,没说话,只勾着唇角笑,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他的未来里有她,这就够了。
他一边上手去侍弄并蒂莲,将根茎削去一些,一边思索着说道:“既然没有头绪,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那个老道,从你说的这些事来看,他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卫崤把修剪好的并蒂莲递到姜柚面前,待她伸手接过后,才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颊,继续开口:“我会让缁衣卫加大巡察力度,他既是道门中人,总会有人认识他的,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他敢说,这天底下就没有缁衣卫找不到的人。
姜柚抱住并蒂莲,沁人心脾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笑吟吟地说道:“那我们回去吧,我把并蒂莲插到瓶中去好生养着。”
卫崤拿起棹竿,顺着渺渺清风,自莲田深处,把小舟往岸边送去,荷叶里兜着水珠,好似玉盘上聚着珍珠,泛着耀眼的光影。
他不时看向姜柚,眼中蕴藏着岁月静好的清欢,显得珍视至极,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久,希望能如这并蒂莲一般,同心、同根、同福、同生。
*
过了小半个月,晋州一带的缁衣卫传来讯息,找到了一个道号为南山道人的老道士,约莫六十来岁,须发尽白,穿着松松垮垮的道袍,模样看起来与姜柚描述的大致相似。
最重要的是,是那个老道士主动找上门来,称有贵人在寻他。
姜柚一直觉得这类人很是神奇,他们是真的能够预见常人所不知的机缘,她曾经在别的世界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虽然他们看不出她的来处,以及系统的存在,但是能够看出她是异世之人,近来会遇上一些好事或者坏事,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收到信后,两人立刻启程前往晋州,离燕京大约六百里左右,没有大张旗鼓地出行,只牵了两匹快马,不停歇地沿着官道跑了整整一天,终于赶在关闭城门之前抵达了晋州。
缁衣卫带着老道士留宿在客栈里,姜柚和卫崤进城后直奔客栈而去。
老道士住在天字房,两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抬眼看过来,第一眼先看见了卫崤,来之前,他卜了一卦,凶险参半,他单知道找自己的是个贵人,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大人物。
枭雄之相,紫气压顶,除了当今那位,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幼时多灾多难,有三个死劫,只要成功渡劫,就是遇水化龙,极旺极贵的命数。只不过……这寿数虽长,却是煞星孤龙、伶仃一生啊……
老道士有个毛病,一给人看相,就十分入神,他微微咂舌,目光一转,这才发现了卫崤身旁的姜柚,他眸光一凝,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奇怪的命数?
两人早就察觉到了他打量的目光,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姜柚笑道:“道长,叨扰了。”
老道士“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一拱手,说道:“见过王爷,还有……这位姑娘,请坐。”
他看着卫崤,在心里暗暗吃惊,在看见姜柚的一瞬间,他才发现卫崤的命数已经隐隐有了改变,只不过还笼罩着一层迷雾,看不清楚。
两人在老道士对面落座,卫崤的脸上挂上了常示人的微笑,优雅又矜贵,默然端详了他片刻,才笑着说道:“想必道长早就知道我二人是为何而来了。”
他没有直言,而是在衡量对方的能力,若是老道士有真材实料,一定能说出他们此行的目的,若是说不出,他就要再斟酌一番了。
“贫道观王爷的面相,如今已经极贵的命数,本不应该有什么问题。”老道士捋了一把胡须,略一停顿,眼神复杂地看向姜柚,继续说道:“只不过,一看到这位姑娘,贫道就大概明白了。”
“两位的命数早就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他叹了一口气:“具体如何,贫道如今看不清楚,已经不敢妄言了。”
卫崤的指节轻轻一蜷,姜柚在桌下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面色不变,将掌心翻过来,把她的手拢紧,这才继续说道:“本王听说,道长这里有一样十分厉害的法器,缀着古铜钱的红绳,不知能否让本王见识一下。”
他用陈述句的语气问问题,冷厉的眉微微压下,笑意不达眼底,显然并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
姜柚笑着唱红脸,眉眼乖巧,善解人意地说道:“若是道长不方便,我们也不会勉强,只需把法器的作用告知一二即可。”
老道士:“……”
老道士深吸一口气,捻着花白的胡须,说道:“不是贫道藏着掖着不让两位贵人见识,只是来得匆忙,没有带在身上,但作用倒是可以告知两位……”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是用来稳固被排斥的魂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