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肆远不肯让医生做检查,只知道哭,问什么也都不回答。医生护士和宁承旭都拿他没办法。僵持了两分钟,眼见宁肆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医生怕他哭得呛到气,只好给宁承旭使眼色,一群人离开了病房。到走廊里,医生才叹气说:“小少爷这么小的年纪,恐怕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现阶段他非常抵触治疗,只能先想办法稳住他的情绪,将来再慢慢请心理医生开导。”
宁承旭有些神伤的敛下眼睑,自责却又无可奈何,点了点头。他们出来不过两三分钟时间,病房里的哭声小了许多,宁肆远貌似情绪上稳定不少。宁承旭立刻要进病房陪儿子,被医生拦住,“他受了太大刺激,您还是先观察观察,免得再引起他过激的情绪反应。”
“好。”
病房门没关,宁承旭留了一条门缝。某个小团子依然蒙在被子里,有细微的啜泣声传出来。那一声声哭泣,仿佛能戳进宁承旭的心窝子,使他难受得整片胸腔都在犯疼。他掐紧掌心,默默听着,陪着。十多分钟,那道哭声渐渐没了。又哭累了?他怕小崽子在被子里闷坏了,确定病房里没了任何动静,才轻手轻脚的进去。掀开儿子的棉被,以往最爱笑的那张脸又是布满泪痕的样子,眼睛都哭肿了,抽噎得有些喘不上气。宁承旭坐在床边,不厌其烦的用湿纸巾替他清理小脸蛋。小奶团子尽管睡着了,都似乎有点抗拒他的触碰,低低梦呓:“粑粑,走,不要,我不要嗝……”他睡梦中都在打哭嗝,还有些语无伦次。宁承旭捏着湿纸巾的手一顿,下颚线僵了僵,轻声询问:“是不想看到我,也不想让我陪着吗?那我让你太奶奶过来照顾?”
小团子双眼紧闭,小手将湿漉漉的被角捏得紧紧的,像是很没有安全感。迷迷糊糊的他,嘴里依然不停嘟囔着什么。“不要,呜,不要粑粑……”宁承旭听不清,却能猜到他的大概意思,八成是不想看见自己。昨天坠楼一幕确实太惊悚,宁肆远明显是对他很抵触,否则不会一醒来看到他就失控尖叫,又哭又躲。他垂着黯然的眼,思量一会,只好给宁老太太和宁静萱发一条消息。宁肆远睡熟了,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守着,默默看腕表,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吵醒儿子。约莫十五分钟,算着宁老太太和宁静萱应该快过来了,宁承旭才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他在走廊上刚好遇到匆匆赶来的宁老太太和宁静萱。“四哥,小肆怎么样了?”
“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一早上都没吃饭,睡醒了又哭,哭累了又睡。”
他苦笑着轻扯嘴角,又说:“应该是不想看到我,辛苦奶奶和静萱帮我多多照顾他,有事给我发消息。”
说完,他脚步沉沉的转身离开。“四哥。”
宁静萱喊了一声,宁承旭已经进入电梯,没有回头,背影略有落寞。病房里,小肆远睡得并不安稳,紧闭的眼角还在滑落泪珠。他不安的试图抓住什么。“粑粑……不要粑粑,不要走,嗝离开宝宝,宝宝乖……”颠三倒四的呢喃中,声调像沾了醋似的,委屈极了。宁老太太和宁静萱刚走进病房,也没听清宁肆远极其小声的梦呓。……笙歌飞国外出差了,不过去了两三天,一回来就听说家里出事了,自家儿子和宁肆远都遭遇绑架勒索,双双进了医院。她赶到医院的时候,纪恩世正端坐在病床上,规规矩矩的写检讨。来的路上,纪御霆已经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包括儿子在中间参与了多少,谋算了些什么。此刻看到儿子,笙歌又气又心疼,稍稍用力捏了下儿子的脸颊。“你这次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作妖,还……”纪恩世很小声的打断,“爸已经训过,也处罚了,您还要再责骂一遍吗?”
笙歌:“……”儿子这是嫌她啰嗦,不想听。作为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宝贝儿子,笙歌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太有主意了,心思一直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幼时天天去实验室输液治疗,她跟纪御霆各种换了班陪着,想让儿子身边天天都不缺人、不孤独,但儿子总会变着花样的支走她跟纪御霆,喜欢清净,喜欢独处。如今长大许多,更是什么事都闷着,不告诉她跟纪御霆,平时生活自律,学习自觉,样样都不用他们管。哪怕想管,纪恩世也是找各种借口应付,偏偏他优秀乖巧得挑不出错,没法管。她越想越气闷,纤细的指尖轻轻推了下儿子的额头,“你该庆幸这次的事,宁承旭和纪御霆处理得当,才没闹出什么大祸。”
纪恩世轻勾虚白的唇,“我又不傻,绑匪凶悍不可控,我自然是很信任爸,才敢冒险。”
笙歌蹙起秀眉,指尖又推了他脑袋一下,“你还很得意?”
“不敢,您就别训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细声细气,配上冷白的脸色,是极其难得的服软模样。笙歌刚想嘱咐两句,就被纪恩世以困为借口,打发去看宁肆远。宁肆远的那间病房里,气氛一度有些低迷。笙歌一推门就感受到了。宁静萱低声解释:“坠楼的阴影不小,小肆估计吓坏了,就连睡觉都一直在说梦话,一会喊爸爸,一会又喊妈妈,真是听得我心都快碎了。”
笙歌听得心口都跟着揪紧了,同样养育了子女,她能体会宁家现在是什么感受。她微微张唇,正想说话,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吵人的音乐在安静的病房格外突兀。怕吵醒孩子,又会引起情绪反应,笙歌只好表情抱歉,离开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她才取出手机,查看来电。是那个非常熟悉,却没有署名的号码。电话接通,她小心观察四周,才低声问:“思思,怎么突然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是那份贸易合同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