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旭吃力的支起僵硬的身体,开口时,嗓音是沙哑的,“她的骨灰,在哪儿?”
艾拉没说话,看了笙歌一眼。笙歌点头。艾拉这才转身离开病房。没几分钟,艾拉回来了,还抱着一罐骨灰,朝宁承旭走过去。她情绪低落的垂着眉眼,没跟宁承旭对视,将骨灰罐子递给他。男人抱住骨灰罐子,通红的眼圈又开始泛起水雾,痛苦几乎快将他淹没。他哑着嗓子问笙歌:“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在她身边?”
“我在她身边,陪着她生产,但很遗憾,她没能挺过去。”
眼泪滴落到骨灰坛子上,宁承旭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掉,“她……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有。”
宁承旭那双蓝眸,总算有了点光亮。但笙歌说得很绝情,“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对在图堡港山区教书的你,一见钟情,还追到华国,如果有下辈子,她会离你远远的,只做陌生人。”
宁承旭颓废的倚着病床边,脸上是笑着的,眼角却在落泪。“终究是,我对不起她,我负了她。”
有点不忍心继续看他伤心,笙歌别过眼,“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早点想通,如果心里有愧疚,那就好好照顾她跟你的宝宝,这也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恋。”
说完,笙歌拉着纪御霆离开,艾拉也跟着出去。走到门口,笙歌刚好遇到过来给宝宝喂奶的护士。她安排:“宁承旭目前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估计还顾忌不上孩子,辛苦你们多跑几趟,多照顾一下宝宝,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护士点头,“您放心,那么小又那么可爱的孩子,我们都心疼呢。”
……夕阳落下,宁承旭抱着那罐骨灰,在病床边坐了一整天,失神得不知道在想什么。水米未进的他,看起来非常憔悴。宁三小心翼翼的进了病房,在他身侧缓缓蹲身,将一叠诊断书递给他。“旭爷,我已经彻查过夫人的档案,夫人确实是深夜被推进产房的,御爷和御爷夫人是几个小时后才赶到。”
“御爷冒充是您,签了无痛针的同意书,但无痛针送进去得太晚,错过了最佳时机,夫人大出血,疼到晕厥。”
“医生怕再拖下去,宝宝也会憋死在腹中,无奈改为剖腹产,最终,只保住了孩子……”整件事情几乎细节都阐述得很到位。宁承旭抖着手指将那一份份诊断书仔细察看,数据详细,连梅薇思是什么时间推进的产房,什么时间经抢救无效死亡。尸体在太平间存放了两天,又是什么时间通过申请,将尸体运送去火葬场。所有数据和时间记录得清清楚楚。那些工工整整的字迹,落在宁承旭眼里是张牙舞爪的。他仿佛能从这些字眼里,看到梅薇思的恨意、梅薇思的怒意、梅薇思的心灰意冷。一字一句,像在质问他为什么明知她怀了宝宝,还不好好做孕前功课。为什么怀疑宝宝的身世,却不去查梅薇思的孕周。为什么离预产期还有十天,他要离开德塔联合国。眼眶红得一塌糊涂,他情绪一度濒临失控。宁三在旁边看着,苦于帮不上忙,只能劝:“您别太伤心了,您也不是故意的,谁都有疏忽的时候,我想……太太应该不会生您的气。”
宁承旭苦笑,“她临死之前,都还说着后悔认识我的话,她恨我至极。”
宁三接不上话了。“旭爷,小少爷毕竟还这么小,您还是得赶快振作起来啊。”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顾忌宝宝的身体着想啊。宁承旭还在看那份诊断书,出神了,没听宁三在讲什么。失神好一阵,他才抱有一丝侥幸的问:“你说,这些诊断单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宁三觉得不可能,“这些诊断单都是从医院内部网络信息里调出来的,是出事那天的存档,而且非常详细,不会有误。”
宁承旭摇了摇头,“纪御霆,他是有这个能力造一份以假乱真的诊断单。”
这个……宁三反驳:“可是旭爷,这里不是华国,而是德塔联合国,御爷权势虽大,却不可能渗透到这里来。”
宁承旭垂下黯然的瞳眸,心头仿佛熄了最后一丝微光。他哑着嗓子,低低呢喃:“是德塔联合国,不是华国……”宁三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连叹气,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默默转身离开。……笙歌一回去就将梅薇思生宝宝的事,告知了宁静萱和宁老太太。老太太的笑声从电话里都能穿透进笙歌耳朵里,很有感染力。但她来不及多高兴一会,笙歌紧接着又汇报了梅薇思的噩耗。宁老太太足足反应了好半晌,才压抑着情绪问:“思思真的……真的没了?”
笙歌有点于心不忍,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产房那晚大出血,她没能挺过来,骨灰目前就在宁承旭手里。”
老太太悲从中来,刚才有多开心,这会就有多心痛。“她是很好的孩子,是我宁家对不起她。”
笙歌沉默,清晰的听见电话那头有两道哭声。宁静萱最伤心,宁老太太毕竟经历这么多事,老成持重,情绪是忍着的。隔天下午。宁老太太和宁静萱一起乘飞机来了德塔联合国。笙歌专程抽出时间去接两人,老远就看到老太太憔悴的样子和宁静萱红通通的眼尾。宁静萱太单纯,藏不住情绪,显然在飞机上又哭了一次。用梅薇思的命,才换来这个小曾孙,宁老太太是愧疚的。几人见面,情绪一度低迷至极。笙歌带着两人去了医院,没想到病房更低迷。宁承旭蜷缩在婴儿床旁的地上,抱着梅薇思的骨灰罐子,像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瓷砖地板冰冷刺骨,宁承旭却仿佛感受不到冷,哪怕身子都躺僵了,也不曾动上分毫。宁老太太看到他这幅鬼样子就来气,气冲冲的走过去,抄起拐杖就往宁承旭背上打。宁承旭长睫轻眨,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双湛蓝凤眸是晦暗的,除了还有呼吸,他仿佛死了。宁老太太边打边骂,“跟你说过无数次,要珍惜眼前人,别等到失去才后悔,你就是听不进去。”
“思思怀着宝宝,你非但没尽到丈夫的责任,还欺负她,吓唬她,囚禁她,害她患了产前抑郁症又没能走出产房。”
“宁承旭,你如果不是我孙子,我今天一定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