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等舱洗了个澡,王钧习惯性地站在升降梯前面。
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纠结地站在原地。
“战士手套”都已经损毁了,好像已经没有再去底层舱“采访”的理由。
但苏珊大妈的案情还没有进展,他必须去找厨房的帮工们解释一下。
不然的话,就连自己的良心都会不安的。
“先生,您还下去吗?”升降梯里面已经装满了货物,工人们坐在酒桶上,好心地询问他。
“哦,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我也下去。”
王钧走进电梯,在工人的帮助下,也爬上了酒桶。
“先生,我能问个冒昧的问题吗?”在铁门关闭前,一个穿着工装的络腮胡用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水,开口问道。
王钧对他有点印象,似乎名字是叫汉克,有个彪悍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
王钧转头和善地笑笑,“没关系,请问吧。”
铁门“咔咔”地关闭,升降梯里面变得一片黑暗,只剩下工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和头顶上绞轮转动的摩擦声。
“先生,您是个读过书的智者,请问像我们这样的人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沉默……
这个问题涉及面太宽广了,一时之间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好几息,他才谨慎地问道:
“嗯……请问你们有没有一些特殊的技能,就是那种……只有你们自己精通,但别人却无法做到的能力。”
电梯里面哄然大笑,大家都嘈杂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先生,您是在讲笑话吗?有这种能力的人又怎么会来做搬运工呢?”
“先生,我的力气特别大,算不算特殊能力?”
“先生,会捕鱼的算吗?”
只有那位叫汉克的络腮胡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沉声回答:
“先生,我会一点防身的技巧,还在铁匠铺做过学徒,懂一点简单的算数。”
会防身术还会算账,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标准的人才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王钧回答说:“你听说过清国的镖局吗?”
“没有,先生。在登上这条船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伦敦之外的任何地方。”
汉克那沉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在一片起哄的杂音里面显得非常特别。
王钧把自己所知道的镖局运作模式讲了一遍,在他说话的时候,电梯里面的嘈杂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显然有不少人在认真听讲,并思索着成功的可能。
不多时,电梯到达底层,门边的工人摸索着按下开关,两扇铁门再次“咔咔咔”地打开。
工人们麻利地从酒桶上跳下,就着昏黄的煤气灯光,继续搬运酒水。
那位叫汉克的工人对王钧鞠了一躬,满脸感激地说:
“先生,您的建议简直太棒了,我甚至都已经看到自己赚到大钱的样子。
等这趟旅程完结了,我就会回到伦敦组建自己的公司。”
王钧谦虚地摆摆手,好心提醒他:
“记住,做这种事业一定要跟官方和重要的黑暗势力搞好关系,否则你是赚不到钱的。”
旁边有几个工人也站在汉克身边,正经地说:“如果你需要工人和打手的话,算我们一份,我们可以投资你的公司,只要分股份就行了。”
显然他们也看到了这条新赛道的前途,想要冲进来分一杯羹。
汉克高兴地拍拍胸膛,很豪气地说:
“没问题,到时候大家都来投资。”
王钧跟他们打了招呼便抬腿离去,但是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他现在算是明白汉克为什么会来船上做搬运工了。
亲兄弟还尚且明算账呢。
像他这样没有章法地做,再好的项目也是会搞砸的。
穿过长长的甬道,王钧来到熟悉的底层舱厨房。
奇怪的是,那位胖胖的厨师长今天并没有在案板上处理食材,反而在后厨处理生鲜的地方听到了他的喝骂声:
“大家都快点!要是不能准时处理好鲜肉,所有人都要扣工资的!”
王钧熟练地掏出手巾捂住口鼻,忍着浓郁的腥臭味往后厨走去。
一路上他都低头看着地面,小心地避过正在流淌的血液。
拐过一道木门,他皱眉看着正在水槽边忙碌的帮工,和在旁边高声怒骂的厨师长。
王钧发现早几天跟他关系不错的那群大妈已经不见了。
全都换成了讲葡萄牙语的中青年帮工。
难怪一向好脾气的厨师长都急得跳脚。
命令都听不懂,能不着急么?
他走到水槽旁边,从衣兜里面掏出一包香烟递给对方,好奇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叫菲利普斯的肥胖厨师接过香烟,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
“不知道主管是怎么想的,在里斯本把所有帮工都给赶下船,换上了一群什么都不会的葡萄牙人。
他们连英语都听不懂,这让我怎么管理?”
王钧也点燃一支香烟,继续问道:
“那……以前那群大妈呢?”
菲利普斯对他挤挤眼睛,调侃似的回复:
“你每天都来找她们,该不会只为了采访吧。想不到你的口味居然这么独特……”
王钧脸色一黑,将那包香烟揣进口袋,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胖胖的厨师长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别走啊,我开玩笑的,她们在里斯本下船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她们在哪。”
王钧无力地叹了口气,即使明知道这是主管消灭证据的手法,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因为这本就是底层舱主管的权利。
他掏出一张1先令的纸币递给对方,低声询问: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菲利普斯不动声色地将先令揣进口袋,同样低声回答:
“葡萄牙人的工资要比英国人便宜,而船务公司的工资支出都是固定的,所以……”
话没说完,他对王钧饶有深意地挑挑眉毛,希望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王钧皱着眉毛点点头,这就是以次充好、吃空饷呗。
这方面的业务,满清的官僚们都已经玩出花了,即使专门派人去查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
跟他们比起来,这位秃顶主管的手法简直粗糙到没法看,随便来个人都能拆穿他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