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觉得冷。
明明开着暖风，他却还是冻得直发抖。
颤着手去点烟。
打火机打了三次，终于点燃。
迫不及待地将尼古丁吸入到肺中，情绪这才逐渐安定。
大门敞着，风呼呼地灌进来。
程衍失笑，怪不得他会觉得冷。
起身将门关上。
诺大的房子里，空寂的关门声一点点的荡漾开来。
许洛白走了。
走的彻彻底底。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连戏都不让他唱完。
许洛白临走前跟他说，
“男朋友你随便交，但是如果你敢擦枪走火，下个月的五万块钱，就休想我再转给你”
他以为自己能够威胁到许洛白。
却忘了许洛白手里捏着自己的命门。
程衍病了。
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浑身软着没有力气。
他给许洛白打电话，还没接通，就被挂断。
手机那边一遍遍的传来冰冷的机器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也不知打了多久。
对面终于有了声响。
程衍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哥哥，我生病了，你回来好不好……”
“小衍吗？你哥哥在洗澡呢……”
却不是许洛白，而是楚南悦。
此刻——
在楚南悦的公寓里。
许洛白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小衍生病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楚南悦担忧的说，
“似乎很严重”
许洛白太阳穴上的筋“突突”跳了两下。
“他是个成年人”
全然不在乎的口吻，
“不用管这么多”
“但是……”
楚南悦还想往下说，被许洛白粗暴地打断，
“放心，他死不了”
楚南悦看他黑着脸，不敢再往下说。
平日里许洛白对她还算温柔，可是但凡涉及到程衍的话题，他就会变得极其暴躁和不耐烦。
大概是他太讨厌程衍了吧。
楚南悦心里想。
她拿着吹风机帮许洛白吹头发。
吹至半干，听到许洛白问她，
“周末有时间吗？”
动作随即停了下来，
“周六还有一个平面要拍”
男人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颈窝，亲昵的蹭着，
“那周末搬到我那儿去，嗯？”
******
程衍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几乎滴水未进。
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醒着，一会儿又睡过去。
界限变得混沌，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窗帘没拉，乌沉沉的玻璃一角泛着青白。
远处的天，正在渐渐亮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程衍听到门锁的响动。
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有人进来。
程衍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来，来人的怀抱温暖，身上有着程衍熟悉的，冷冽的烟草气。
等清醒过来。
已经是在医院里。
四下惨白的墙壁。
倒挂在四角架上的药瓶，正通过输液管，将液体输送到程衍的体内。
身体很僵，程衍少许挪动了下身体，床铺间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嗓音，是陈舟。
程衍嗡动了下嘴唇，尚不能将前后的记忆连接，
“你怎么在这儿啊”
陈舟的神色有些微的怪异，
“不是你发微信给我的吗？”
是吗？
可是程衍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陈舟拿着手机给他看，两个人的对话框，是程衍主动发的微信给他：
我生病了在医院你过来吧
没有任何的标点符号。
也不是程衍惯常的说话语气。
微信是谁的发的，已经不言而喻。
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幻想。
是真真切切的许洛白，送他到医院里来的。
可他又这样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仿佛唯恐程衍醒来，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上他。
无故旷工两天。
程衍虽然没受到额外的处分，但整月的全勤奖也就此泡汤。
500块钱，说多不多。
但对于程衍这种工资微薄的人来说，少了500块，就是雪上加霜。
因为这件事心情糟糕。
病也没完全的好，跟陈舟吃饭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萎靡。
“还是要多休息几天”
陈舟说，
“工作再重要也没身体重要”
程衍何尝不知道这个理。
可他工资再扣下去，就要交不起许洛白的房租。
按照许洛白的性子，大概率会把他赶上街头。
他找借口，
“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无聊，不如到公司做点事”
程衍人本来就不胖，又病了一场，整张脸都瘦了一圈，越发显得清俊起来。
陈舟看着他，心头微动，将手掌覆盖在他手背上，
“别让自己太累到，我会心疼”
十一月的北城。
入了夜的街道，明显的清冷了起来。
吃完饭，陈舟跟程衍并肩走在马路一侧的道牙上。
程衍习惯性的低着头，他喜欢穿圆领的衣服，低着头的时候，就露出一大截赤白的颈子。
陈舟手插在口袋里，走在他稍后面一点。
莹黄的路灯下，那截颈子仿佛是有魔力一般，引逗着他把手覆盖了上去。
脖子后面传来手掌的温热。
程衍猛地抬头。
陈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带着笑意，
“不冷吗？”
他有些不舒服，很细微的缩了下脖子，
“还好”
陈舟见他不排斥，手绕过脖颈，整个搭了上去，揽住他的肩，
“其实围巾我买了一样的两条”
“一条送你，一条我自己留着”
他声音里带着愉悦，
“大概那时候，潜意识里就想着，要跟你有什么牵扯”
他侧过来脸，亲在程衍的额头，
“没想到，我们会真的在一起”
“是啊……”
两个人停下脚步来。
陈舟缓缓地捧起程衍的脸，
“我之前说对你有兴趣，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差劲，连句喜欢都不肯说？”
那天陈舟说的话，程衍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眨眨眼睛，望进陈舟的眼眸里去。
他有一双笑眼，随时——都能让人汲取到温暖。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如果能够得到少许的温暖，至少可以御寒吧。
“我不记得了”
程衍笑着，乌溜溜的眼睛，瞳仁里有光，
“我记性一直不大好”
“看出来了”
陈舟比程衍略高一些。
他低头，将额头贴上程衍的额头，跟他鼻尖对着鼻尖。
两人气息交织，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
“我只是不敢说喜欢……小衍，我已经是这样大的年纪，而你还那么年轻”
十岁的年龄差距。
这意味着，当他已经踏入社会，在生活与情爱的浪中竭力翻滚的时候，程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之前经历过几段不如意的感情。
已经被磋磨太久。
久到没有自信，去接受这样一个美好的青年的爱意。
可是今天看着程衍，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勇敢一次。
上天安排的所有缘分，都是可遇不可求。
既是遇到了程衍，就该认真对待才是，
“其实我喜欢你的……小衍……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那天晚上。
寂寞的深夜。
和陪他聊天的青年。
有些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点点的陪伴，就能熨帖五脏六腑。
而那个时候，刚好是程衍，恰如其分的出现。
他的吻落下来，温柔却也炙热。
程衍被动的接受着，脑海里面，突然似是而非的闯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许洛白很少吻他。
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只有xing，而没有爱。
仅有的少数的几次接吻，许洛白也都力道蛮横，像在跟他打架。
他想，不知道许洛白在跟楚南悦接吻的时候，会不会温柔一些。
陈舟送程衍回家。
临下车前，他出其不意的亲在程衍唇上，
“晚安吻，谢谢”
两个人还没分开。
一道强光却透过车窗玻璃照了进来。
外面，许洛白打着手电筒，森冷的一张脸，午夜幽灵一般。
程衍下车，无视许洛白，默不作声的往家里走。
许洛白也不出声，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情形诡异。
程衍上楼，许洛白也跟着上楼。
到了房间里。
窗帘拉着，没开灯，漆黑一片。
突然地，许洛白把他摁倒在床上。
他力道大，但程衍也不示弱，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许洛白吃痛放开，一巴掌呼过来，被程衍躲开。
两个人撕打在一起。
黑夜里，乒铃乓啷不知碰到了多少东西。
到最后，只剩下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两人越来越浓重的喘息。
“哥哥明天跟楚小姐有办法交代吗？”
程衍抓紧身下的被单，声音却含着笑，
“不如叫她明天不要搬来，等你脸上的伤好了再说？”
许洛白不说话。
掐着他腰的手的力道却更重了几分。
程衍再接再厉，拿话刺他，
“哥哥送我去医院，又不敢留下，哥哥真是个懦夫”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也是关心我的呢？”
“傻逼”
许洛白终于肯开口，
“我他妈是怕你死了，欠我的债还不上”
“哥哥放心，我才不会死”
程衍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我不要哥哥了”
“你他妈闭嘴！”
许洛白突然怒吼。
他觉得自己像被人糊了一脸的屎。
恶心的很。
翻身下床，点烟。
打火机亮起的一瞬间，在黑夜中勾出他清晰的轮廓。
程衍看的真真切切，那一张余怒未消的脸。
“哥哥干嘛生气呢？”
程衍看着天花板，完全置身事外的语气，
“这样子我就不会缠着哥哥了，哥哥不应该开心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