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劭推开门,外间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在迦南脸上,许是感觉到光亮,迦南有些不舒服的往被子里缩,被子遮住了小巧的下巴。
迦南个子并不矮,但此刻缩在被子里,像个无助的孩子,显得脆弱惶恐。
病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亮着,灯光幽微宁静,可迦南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眉头轻蹙,紧闭的双眼渗出些许潮湿的泪痕,打湿了纤长的睫毛。
当年迦南刚被救回来便如此刻一般,睡觉总会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好像这样才能获得安全感。
楼劭坐在床边,向迦南伸出了手,指尖先触到她脸颊,短暂的迟疑后,整只手抚上了她的脸,将泪痕轻轻拭去。
楼劭的袖口扫过迦南的鼻尖,属于他的味道钻进了迦南不安的梦里,安抚她的噩梦。
迦南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无意识的用脸蹭楼劭的掌心。
看着毫无防备又亲昵的迦南,楼劭心绪复杂,后悔昨晚贸然见她,明明早就做了决定,却一次次的食言,控制不住的想要看着她。
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可面对迦南,理智从来无用。
楼家家大业大,盘根错节,可同样人情冷淡,多是利益联系。
楼劭的母亲认识他父亲时就已经家道中落,楼家其他人皆反对楼文翰迎娶文心,包括楼劭的奶奶,整个楼家只有楼老太爷和楼劭的大伯支持二人,可还不等二人订婚,楼老太爷就在意外中丧生,楼家其他长辈便以继承权为要挟,逼迫楼文翰联姻,若非楼老太爷早有安排,和从政的大哥鼎力支持,只怕楼氏早被瓜分殆尽。
楼文翰争权时,提前将文心送到国外避难,楼劭就在那时出生,回到楼家时已经2岁了,楼文翰虽然已经掌权,但是仍有人想趁他根基不稳斩草除根,楼劭幼时总是不太平。哪怕楼文翰带着妻子儿子搬出楼家老宅,也躲不开一些明枪暗箭。
楼劭的奶奶因为母亲的缘故和他人的蛊惑,对楼劭很是不喜,偏爱楼劭大伯的长子,总是说楼劭生性冷漠,继承家业后必定不会善待家人。
楼劭小小年纪,看尽家族纷争,他厌恶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除了父母之外,他对楼家其他并无感情。楼氏能到今天这个地位是楼老太爷一脉打下的,楼家其他人受祖上庇荫分的一杯羹,却越发贪心,妄图夺权,一群寄生虫而已。
楼文翰将楼劭送到江南沈家,没有父母愿意将孩子远送,只是当时楼家内部内斗严重,不得不那么做,楼劭自小聪慧,也明白父母的爱护之心,他知道此行名为学习实则避祸,若楼文翰两兄弟失败,大伯的独子已经成年尚有自保之力,还是幼童的楼劭还怎么办,能得沈家庇护,也总有出路。
楼劭听从父母的安排,可毕竟只有五岁,心里也避免不了难过。
在沈家私塾的日子他安静得有些冷漠,与人有礼,却也疏离。
直到小小的迦南,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叫他哥哥。
当时沈钊和辛与岚刚刚离婚,在沈老爷子的一力主张下,迦南被带回江南由爷爷奶奶抚养。
下学后楼劭刚走出院子,就被一个小小软软的抱住了腿。
楼劭低头看去,小小人儿也仰起脸,笑容灿烂,奶声奶气的喊“哥哥”“哥哥”。
最后出门的沈老爷子看见这一幕笑了起来,抱起迦南对楼劭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孙女,迦南。”
迦南搂着爷爷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又扭着身子冲楼劭想开双手,“哥哥,哥哥。”
迦南的大哥沈嘉白去帝都接她,抱了她一路,也不见迦南叫他哥哥,此刻就有些吃味,戳戳她的肚子,“你这个小胖子,谁抱得动你。”
肚子痒痒,迦南捂着肚子笑,又急着要楼劭抱她。
楼劭在楼家从未与其他兄弟姐妹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一个奶娃娃,有些局促的站着。
见楼劭不动,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委屈的迦南开始撇着嘴要哭。
眼见迦南粉雕玉琢的小脸即将要风雨欲来,沈老爷子连忙哄她。
“沈爷爷,我来抱她吧。”
楼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神使鬼差的伸出了手,可能是不想看小孩哭,可能是迦南的笑容让他感到心里的郁结有所松动,总之,这一抱就是很多年。
迦南小时候圆润可爱,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来说,抱起来并不轻松,沈老爷子想接手,却被拒绝了,迦南也用小胖手搂着楼劭的脖子不看爷爷。让众人哭笑不得。
从此他走到哪迦南跟到哪,二人形影不离。
楼劭从来不去想他和迦南之间到底是各种感情,只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他抱住小小的迦南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想再放手。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的台词。
“我望着她,望完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此生最爱,非她莫属。这爱之信念,如死亡般坚定。当日如花妖女,今如枯叶回乡,腹中骨肉,亦为他人。我爱她,褪色亦可,枯萎亦可,怎样都可,但只消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他无法评断电影主人公的好坏,只是透过那些背德的感情,让他直面了自己内心的伪善。
迦南对他的依赖日渐加重,他自私又阴暗的想着,这样就很好,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就好。
当迦南的眼里只有他时,卑微的满足感充斥他的整颗心脏,他的虔诚得到了回应。
他知道自己内心的不堪和占有欲,也知道迦南从来不该束缚在自己身边,她该有更广阔的世界和未来,可理智如此,却也难逃纠结。
所幸他18岁后,按照楼家的规矩他该到佣兵营训练,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国外的日子并不好过,佣兵营里有全世界各地来训练的人,不少人都曾在军营待过,也并没有因为他是楼家的少爷而得到优待,甚至还有楼家派来的想致他于死地的人。
好几次生死边缘,支撑他的,是对迦南想念,如果他出事,她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