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上的粗使嬷嬷很快将桶拎了过来。
许珍娘惊讶地睁大眼睛，“里面有两条鲈鱼……”这里的鱼有好几种，最醒目的便是两条看起来十分肥美的鲈鱼了。
鲈鱼虽然很常见，但许珍娘却独独偏爱这柳湖的鲈鱼，觉得比起别的地方的更为鲜嫩。至于柳湖最出名的竹子鱼，许珍娘反而不喜欢。
她轻轻咬着下唇，两颊飞上了淡淡的红晕。这一抹殷红让她清冷的气质消散了许多，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她的丫鬟小桃伺候她好几年，自然知道她的喜好，看着她双目含情，也不由说道：“一定是他打听到姑娘您喜欢吃鲈鱼，所以特地送来自己亲自钓的。元大人真是有心了。”
在宴席上，元大人待姑娘那般冷淡无理，害得她也不由胆战心惊的。如今看来，元大人大概是因为不喜那种乌烟瘴气的场合吧。他这心性和姑娘倒是一样的。若是姑娘被赎身的话，她作为伺候姑娘多年的丫鬟，肯定会被姑娘一块带走，脱离环翠阁这个苦海。想到这里，小桃自然格外为许珍娘高兴。
这话说到了许珍娘的心坎上，她云淡风轻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一贯不喜欢那些金玉，看重的不过是心意罢了。偏偏那些庸俗之人总以为能用华服首饰讨好我，反而看轻了我。”
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心意相通的知己罢了。
小桃笑道：“那我让他们晚上直接做清蒸鲈鱼好了。”
许珍娘说道：“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她咬了咬下唇，脸上浮现出难得的迟疑，“你说我该不该亲自过去同元大人道谢？”
丫鬟小桃毫不犹豫说道：“那肯定的啊。”
许珍娘道：“但那船上还有卫国公主在。”
她迟疑的便是因为她的存在。许珍娘知道自己就算成为了容郡王的女人，她的出身摆在那边，永远别想和名动天下的卫国公主相提并论。但她却还是不想向她低头，论才学、性情还是容貌，她自诩不会逊色于她。偏偏她千般好万般好，还是抵不过出身的劣势。她从未小看过女人的嫉妒心，万一卫国公主见到她，想要折辱她呢？
丫鬟笑了，“她即使在船上，郡王已经毫不避讳地送来鱼给您，可见他并不怕被她知道这事，更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对姑娘的心意。”
“再说了，您只是过去道谢而已，她若是无理取闹了，正好能让郡王看清她的真面目。”在这事上，丫鬟小桃可以说是比许珍娘还要来得积极，希望许珍娘能赶紧被看上赎身出去。她的处境本来就比许珍娘要更危险。许珍娘有名声护体，老鸨不会随便将她的初夜卖出去，也不会随便卖给贩夫走卒。但她就不一样了，她只是楼里的一个姑娘，随便一个客人看上她，老鸨都不会拒绝。
这话让许珍娘心中的紧张散去，她果然是关心则乱，还没小桃看得清楚。
她露出了花一样的笑容，“你说得对，这样一份心意，我若是不亲自道谢，反倒显得失礼。”
这事无论苏悦灵怎么回应，她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
苏悦灵吃了一尾厨师清蒸好的竹子鱼，再搭配大厨自己酿造出来的酱油，滋味那叫一个鲜美。
这厨师是齐家送来的，做得一手好鱼。苏悦灵都在琢磨着，若是大厨愿意的话，就跟齐家把他讨要过来。
这趟南巡，对她来说，最大的收获自然是这沿途的风景和美食了。尤其是她吃到了不少前世没吃过的食材，出门这一趟不亏。
嗯，这竹子鱼到时候也可以给宁宁吃一点。
每次她和随君出来，都不带宁宁。那时候，宁宁就会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们，像是无声的谴责，让苏悦灵格外心虚。
但这也不能怪苏悦灵啊，毕竟这天气还是晒了点，只能让宁宁在花园里玩了。
吃了一尾竹子鱼，垫了垫肚子，苏悦灵笑靥如花，“我们回去吧。”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像是打翻了胭脂盘一样，鲜妍的色彩铺陈开来。但再美的风景，在她的笑容面前，都黯然失色。
“嗯，回去。”
清冷的嗓音远远传了过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元大人。”
苏悦灵转过头，看到那艘花船的船头伫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一张如春花秋月般的美好面容映入眼帘。
元随君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身上散发着不悦的冷淡气息。
苏悦灵问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元随君轻描淡写说道：“前几天的宴席上见过。”
当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也有官员女眷在苏悦灵面前提过，言语之间不外乎是夸随君和其他男子不一样，不会被外面的妖精给迷了眼。
苏悦灵恍然大悟，这位就是华州环翠阁的花魁许珍娘吧。这容貌甚至还比吴舒稍胜一筹，虽然还是比不过她。苏悦灵听说她的书画也是一绝，不知道多少文人骚客愿以千金求一作。不过这也导致当地的女眷格外讨厌她，觉得她就是欲擒故纵，吊着男人。
苏悦灵觉得吧，就算人家是真的钓人，那也是那些男人自己上赶着的，这种事原本就一个巴掌拍不响。而且作为青楼女子，本来就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许珍娘唇角微微勾起，“多谢您送来的鱼，那是您亲自钓的吗？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奉上自己亲自谱写的琴谱聊表一点心意，不是什么名家之作，还望大人不嫌弃。”
她这琴谱是因为想着元随君而写出来的，除了他，她不会送给其他人。若是许珍娘的爱慕者看到她这卑微的姿态，只怕心要碎了一地。
苏悦灵一看她那瞬间柔和下来的眉目，恍然大悟——原来是冲着随君来的啊。
他自己吸引的烂桃花，当然得他自己来解决。苏悦灵才懒得处理这种事呢。
她反而笑了，“看来是找你的。”
元随君冷淡的神色揉进了丝丝缕缕的厌恶，“你谢错人了，你该谢的是悦灵。”
“让人将鱼送给你的是悦灵，送的也是她自己亲自钓的鱼。现在看来，你根本对不起她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