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低垂着双眼,若有所思。
他的手搭在了剑柄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铜制剑柄,发出哒哒声。
他在思考时,喜欢这样弄出点轻微的噪音。
片刻后,嬴政看向尉缭,视线压迫感十足。
"他要见朕。"
"他是怎么知道朕在这里的?"
尉缭迅速的跪在了地上,眉头紧皱,表情凝重。
"臣无能。"
"不小心被黑娃延尉大人套出了话。"
"他现在已经知道陛下就在临淄郡附近了。"
听到这话,嬴政细不可闻的轻笑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无奈,但也没责怪尉缭。
后胜幸灾乐祸的说。
"尉缭大人,你这么聪明的人,真的是不小心吗?"
"你该不会也有叛秦之心了吧?"
尉缭板着脸:"老夫从无叛秦之心。"
后胜说:"你怎么证明啊?
尉缭突然拔高了声音,不顾形象的大发雷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夫说话?"
"你原本是齐国宰相,出卖齐王换取今天的地位。"
"贪财好色,卖主求荣,草包一个。"
"陛下应该担心你叛秦。"
李信吃惊的望着尉缭,平日里,尉缭不这样说话啊。
当着陛下的面,骂后胜,太没礼数了。
毕竟后胜是陛下拜的上卿,陛下会生气的。
这也太反常了。
后胜被骂的恼羞成怒,他脸一下涨红,指着尉缭,手指发抖。
"陛下当然可以相信我!"
"陛下九岁那年冬天,到处逃难,赵太后卖掉了所有的首饰,已经无钱可用。"
"要不是我雪中送炭,把我儿子不要的旧衣服赠予赵太后。"
"陛下早被冻死在齐国了。"
尉缭反驳道:"陛下幼年时流落他国,多灾多难。"
"但是,苍天庇佑真龙,陛下又能文能武。"
"所以成就了霸业。"
"和你送的几件旧衣服有什么关系?"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后胜气的不行,还要理论。
嬴政命令道:"不要再争了。"
他看向尉缭:"你泄露朕的行踪,又当众辱骂大秦上卿。"
"朕命你闭门思过三日。"
"军权暂交后胜。"
尉缭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他松了口气,一脸平静,甚至有些喜悦。
他说:"臣愿伏罚。"
后胜喜笑颜开的接过象征军权的金符。
陛下还是相信我的!
等我去咸阳了,我就是大秦的第一宠臣!
嬴政对后胜说:"临淄郡的事交于你处理了。"
"切记,不要伤到黑娃延尉。"
后胜笑着说:"陛下,请您放心!"
"臣一定不辱使命,镇压住这些叛贼!"
嬴政的目光在大臣里,搜索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御史中丞冯劫身上。
他正值壮年,精瘦高大,皮肤苍白。
眼角像狐狸一眼一样,高高挑起,有几分俊俏,但更多给人感觉很狡诈。
嬴政说:"冯劫。"
冯劫走了出来:"臣在。"
"朕命你和后胜一同去临淄郡,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冯劫恭敬的行礼:"陛下放心,臣定不负使命!"
嬴政回到了高堂上,席地而坐。
"都退下吧。"
大臣们行礼告别,鱼贯而出。
李信看到尉缭步伐轻快,欢天喜地的去面壁思过了。
他一脸不解:"淳于大人,他要受罚了,为什么那么开心。"
淳于越拍拍李信的肩膀,摇头叹气。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武官,人家能做国尉,而你只能做将军。"
"尉缭大人是故意犯错的。"
"陛下也看出了尉缭的意图,就并成全了他。"
李信更懵了:"什么意思?"
淳于越解释:"就好比吧。"
"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
"老板叫你去说一顿老板娘。"
"你去吧,会得罪老板娘。"
"你不去吧,会得罪老板。"
"更重要的是,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和。"
"等他们气消和好了,转头一起收拾你,会死的很惨的。"
"尉缭大人知道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主,这种时候,能躲就躲,千万不要参合。"
李信点头:"那为什么陛下要安排后胜和冯劫去?"
"这两个人感觉不靠谱啊。"
淳于越说:"你就别瞎操心了。"
"陛下肯定是在下大棋。"
"我活这么多年,陛下的权谋手段……"
淳于越畏惧的打个寒战:"无人能敌啊。"
"你想想看,朝中和陛下作对的人,还有活着的吗?"
李信一愣:"哎?"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都死了。"
"但是好多人的死,感觉和陛下无关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淳于越说:"你弯一下腰。"
李信照做了。
淳于越终于够得着李信的头顶了,他一巴掌拍了上去,痛的李信"嗷"的一声直起腰。
淳于越厉声道:"你就适合打仗带兵,朝堂的事,就别参合了!"
"不要问不该问的问题。"
"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信很委屈,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就没再问了。
与此同时,临淄郡,被庶民叛贼占领的官府内。
刘季慵懒的坐在垫子上,背斜靠着墙壁,手拿着一块小木板,正在认真的往上面刻字。
听完萧何说黑娃在城门口的事迹后,刘季笑了起来。
"不愧是先生啊。"
"一下就把刘某布的局,弄死了。"
"搞不好,我们也要死在这里了。"
萧何慌张的说:"黑娃延尉,不是被关起来吗?"
"怎么跑出去了?"
刘季说:"是刘某叫陈平把先生放了。"
萧何生气的瞪着刘季:"沛公你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以黑娃延尉的才能,要是成为敌人了,多么可怕啊!"
"你怎么放他走了!"
"而且,陈平也跟他跑了,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刘季把刻好的木板递给了萧何。
萧何拿着木板问:"这是什么?"
刘季笑着说:"刘某的生活费花完了。"
"这是刘某这个月的预算单。"
"你能拨刘某点钱吗?"
一瞬间,萧何觉得自己这工作干不下去了。
这都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这人还在想这些事!
太不正经了!
暴怒的萧何双手捏着木板,一用力,把它掰成了两半。
刘季痛心疾首:"啊,刘某刻了好久的!"
"哼!"
"暴力粗鲁的乡野村夫!"
萧何额头上的血管暴凸出来,理智要被消磨殆尽了。
周围人看萧何一脸要和刘季同归于尽的表情,连忙拦住他。
"哎呀,萧大人,算了吧。"
"沛公只是想要生活费。"
"大不了,我们不给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