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回了趟家,远远的看到父亲坐在门口在等他。
刘季翻到后院,把抢来的钱藏在了父亲的小金库里。
有哥哥姐姐在,还能给父亲养老送终,他也放心了。
人是无法选择出生的,但是可以选择死亡。
所以,刘季选了全乡风景最好的山顶。
在这里死了,还挺洒脱。
刘季记得母亲说过,怀上他时,母亲梦见了一条蛟龙。
她说。
儿啊,你可能是龙变的。
一定是不凡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大丈夫,志在四方,不经历彻骨寒,怎么得梅花香?
现在,刘季坐在山顶上,夜晚的冷风吹的他发抖。
他面前是一棵大树,已经拴好了绳子,在风中晃荡着,就等着他上吊了。
我终究还是辜负母亲的期待了。
枉活三十多年,一事无成啊。
在家务农的这一年,刘季其实还挺喜欢种的地的。
生命好奇妙,惊雷之后,破土而出,只要认真浇灌施肥,秋天来了,就会结果。
而他的梦想,是个死掉的种子,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没有回应。
他一直想成为信陵君那样的人,但是信陵君也是贵族啊。
"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啊!"
刘季躺在草地上,张开双臂,仰望着夜空,璀璨的银河横穿过去,壮丽华美,又有些孤寂。
农民是最爱看星星的,因为星辰可以预告天气,又可以计算时节。
已经是生命最后的时刻了,刘季心情反而开阔了起来。
他开始对来世期待起来。
"做信陵君有什么意思。"
"下辈子,刘某就要做天子!"
"星汉灿烂,维天有汉,鉴亦有光。"
"我们是仰望银河的农耕民族,国号就叫做汉吧!"
"刘某的国家,要和秦不一样。"
"战争能不打就不打,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田园牧歌,这才是庶民想要的生活。"
"让各族别打了,相互通婚,子孙都成汉族。"
刘季有些纠结的皱眉:"啊……刘某这名字,也不适合做天子啊。"
"那改一下吧。"
"叫刘邦!"
"天下万年,安家定邦。"
刘季开心的笑了起来,真是期待呢!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刘季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从他还是懵懂的孩童时代,到他桀骜不驯的青年时期,再到颓废无力的此时。
孤独一直围绕着他,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他存于俗世烟火的浮世,迷失在名为孤寂的炼狱。
不过是在这人间暂坐,却要经历千万沧桑。
"这天下,若有一人知刘某,刘某死,也心愿了了。"
刘季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尘土和干草,走向了绳索。
太冷了,没必须继续了,这会儿就上路吧。
他站在木头上,脖子套上了绳索。
脚用力一蹬,木头滚到了一边,绳子骤然缩紧,血液和空气都被阻断。
刘季本不想挣扎的,可是五脏六腑好痛。
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扣住绳子,在颈部抓出一道道血痕。
他望着满天星河,渐渐意识模糊起来,璀璨的光揉碎,混为一团,飘荡,游离,让人沉醉。
倦意和平静感涌上心头。
死亡像个老朋友一样,亲切的用抱住了他,告诉他,放松点,一切都要结束了。
刘季有些后悔,早知道换个快点的死法了。
突然,一道寒光砍了过来,绳子断裂了,刘季摔在了地上,头晕眼花。
他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一个少年扯掉了他脖子上的绳子,使劲摇晃着他。
他大喊:"你还活着吗?"
刘季颤巍巍的举起手:"别摇了,再摇就真死了!"
少年这才停手,他相貌英俊,穿着洗的发白的褐色麻衣,一身正气,背后背着把长剑。
"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不要想不开啊!"
刘季没啃声,这种年轻人,还充满朝气,不懂现实的残酷。
他没必须要解释,时间会让少年也老去的。
少年见刘季穿的单薄,冻的一直发抖,立刻捡来些干柴点燃。
火光照亮了刘季面庞,他一直沉默不语,少年更加担忧了。
"你是哪里的人?"
"沛县泗水。"
"哦!那这就是泗水乡吗?"
"是的。"
"你认识一个叫刘邦的人吗?"
刘季身形猛的僵住了:"你说什么?"
少年笑着解释:"我有个朋友,叫黑娃,他让我到这里找一个叫刘邦的人。"
刘季双眼微微睁大,又是他,黑娃,抢走亭长之位的人。
"这里没有人叫刘邦。"
少年追问:"不可能啊,他说有的!"
刘季说:"泗水只有一家姓刘的,都是庶民,没有叫刘邦的。"
少年失落的低垂下了头:"他没必要骗我啊……"
刘季问:"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少年说:"他说,有个叫刘邦的人,会灭了秦,建立一个叫汉的王朝。"
"他要我来投奔刘邦,之后他也会来。"
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让刘季颤慑,兴奋,满是好奇。
他是什么人?
他打乱了我的人生。
又知道我刚刚幻想的东西。
他就是天下,那唯一能知我的人?
少年说:"我叫韩信,你呢?"
刘季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刘三。"
他起身,身上的寒气少了不少,也不再感到冷了。
"谢谢你救了刘某,确实,现在就死,太没意思了。"
"至少,应该见见先生。"
韩信问:"先生是谁?"
刘季笑着说:"黑娃。"
他仰望着银河,想象着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一种不知名的感情懵懂而生,让刘季苍凉的灵魂,又心甘情愿的回到了时光倒影的浮沉凡世。
就稍微多活些日子吧。
刘季叹息着说:"刘某想携满天星辰赠予先生,仍觉满天星辰不如先生啊。"
"好想快点见面。"
时间流转,临淄郡,官府内,侍卫们恭敬的跪在刘季的周围。
而他站在黑娃的面前,专注的看着黑娃。
初见乍欢喜,久处亦怦然。
他心中有片荒漠,永远是寒冷的冬天,除了他没有任何生命,寂寥和苍茫是永恒。
只是忽然见,一粒种子闯了进来。
他满心欢喜又忧心忡忡。
欢喜她的到来,又担忧她的离去。
寻找黑娃的同时,刘季遇到了萧何,吕雉,陈平。
跟这些人交流后,刘季渐渐的明白了。
先生和刘某是一样的人。
先生抢了刘某的人生。
刘季看黑娃眼神里又多了些神圣的虔诚。
"先生,是神吗?"
"专门来杀死刘某,取代刘某的神?"
黑娃怔怔的回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季忽然轻柔的拥抱住了黑娃,慵懒颓靡的声线,微微雀跃了一下。
"先生终于找到刘某了。"
"刘某好开心。"
"先生把刘某杀了,取而代之,也可以的。"
黑娃猛的挣脱,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刘季疑惑的偏头:"咦?不想杀吗?"
"那……"
他嗜血的笑了起来:"先生抢走的人生,刘某就要全部抢回来了哦。"
刘季捡起了临淄郡守的头,有些嫌弃的举远,边走边巧妙的躲避滴下来的血。
暴乱的庶民囚犯,都聚集在官府楼下,他们疯狂的砸着门,想要进来。
他们对官府的仇恨已经到了极点,这次劫狱事件成了导火索,临淄郡已经大乱了。
刘季站在窗台前,大喊:"临淄郡守,已经死了!"
所有人的抬头望向刘季,眼里满是崇拜。
是刘季带人劫狱,救了他们,现在又杀了他们最恨的人。
刘季不同于平时的放荡颓靡,此时他站的笔直,目光坚定,浑身气势惊人,强大到让人只能仰望。
"秦始皇要把六国贵族都接到到咸阳住。"
"丞相李斯,下令在全国征集70万徒刑,去咸阳修宫殿。"
"各郡各县为了筹齐人数,胡乱判案,冤枉好人。"
"苍生泣血,无人问津。"
"这样的暴秦,我们一起灭了它吧!"
刘季将临淄郡守的头颅抛出,血撒天际,底下的庶民兴奋的伸出手要接。
"灭了暴秦!"
"灭了暴秦!"
"灭了暴秦!"
无数的人声重复着这句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叠加一起,似山呼海啸。
情绪的热浪达到了最高潮,已经掩盖住了理智。
庶民们还没意识到,大秦维护的短暂和平结束了,战争又潜然而至,窃笑着等待血液的滋养。
而始作俑者,刘季微笑着,膨胀的野心,已经昭示天下。
他身边站着吕雉,萧何,陈平,他们早加入了刘季的麾下。
刘季转身回望着黑娃。
"先生,一起来毁掉一切的不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