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之看着他面上神情，张了张口，几番欲言又止。“然后呢？”
九霄神情冰寒，“所以，你就必须得走？宁愿面对那个会要你命的疯子渚月，也不留下？只因什么狗屁‘两路人’？”
他面色沉寒，不住回想那日在迷雾茧中，方隐之狠厉说下的话，几乎想完全抛下，却如何都扔不到十万八千里外。心神一动，体内还未清理干净的魔雾更又开始作祟，一寸寸侵蚀过他的经脉与血肉，疼得他闷哼一声，低头紧拧眉心。他额间的血滴愈加鲜红，双目也愈加猩红暴戾。见他心神不稳的太过不对劲，方隐之反手探向他的脉门，只觉脉搏混乱，灵力暴纵。“你伤的这么重？！”
方隐之又要将他摁回椅子上，准备替他疗伤，不料却被反手甩开。他身形顿住，看着面前逐渐抬起头，已有些失控的九霄，不禁后退。这一后退，九霄面色更为阴鸷。他一步上前，方隐之看着他这副模样，更是不自觉又后退一步，面上有些许惊愕之色，目光深处隐隐流露担忧。“你……”他正一开口，就见九霄又逼步而来，目光愈加阴鸷。“我就这般不重要？”
方隐之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怔，正要解释，却见他紧紧咬牙。“我做的如何，当真一点都不如君临？”
他依旧紧紧攥着方隐之的手腕，面色凝重而冰寒，若是破开重重伪装，定能看见他尽数掩藏的不安。他眼底期盼，在等着一个想要答案，方隐之却只是看着他，迟迟不多加言语。九霄的力道愈来愈大，掌心的血痂磨起方隐之细腻的皮肤，却只让方隐之偏过了头。“九霄，你冷静些。”
方隐之叹气道。“我……就什么都不如那个君临？”
九霄如喉管破了气般，面色也复杂至极。哀怒都在他面上展露，方隐之一时间微微怔了怔。半晌后，他垂头道：“九霄，松手。”
“松手？”
九霄自哂一笑，“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说你要离开魔界？又为什么对我冷言冷语？我脏了你的路？我当真那么讨你厌烦？”
听他还在不断追问，方隐之敛眉就要解释，不料九霄突然上前，一只手紧捏住下颌——唇上温软一片，却又猛地粗暴迅猛，急切的不可耐。方隐之双目大睁，眉间流露出些许厌烦之色，抬手就要将人猛地一推，但九霄却将他紧紧扣住，以至于他如何挣扎都不得。如今九霄额间的血滴愈加鲜艳，魔气四起，目中已隐隐有些癫狂之色。后背的疼痛让他双眼更为猩红，令人一看便觉有些狰狞。唇舌探入，方隐之面色愈冷，一掌法术轰去。九霄不得不后退偏身躲过，看着面色沉冷的方隐之，他身形一顿，目中的癫狂之色逐渐退去，魔气也消散不少。“方仙君……我……”方隐之冷笑一声，直接打断：“我是走是留，与你何干？”
“九霄，我说过，君临的事，我得替他讨回公道，所以我必须离开——有些事，真的非得本仙君说这么清楚？”
“我也说过，你为魔我为仙……”方隐之顿了顿，最终沉声道，“我们本就不可能。”
听着他的话，九霄全然愣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方隐之……你就非要走吗？”
九霄认真看着他，眼中有些许不甘。任是谁陪伴长久，付出良多，都能够唤的一人一丝真心了。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朝着环绕的群山高喊一声，都有余音不绝。奈何方隐之真的像红滟所说，固执执拗，那么久，从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体内的魔雾再度纵横而起，扰的他眉心微敛，不得不低头揉额，再一抬头时，双目中又尽起血丝，眼瞳闪烁红芒，骇人至极。他面上时笑时叹，如同要疯了一般，最终却又勉强定住，看着方隐之，不住叹息道：“别走了，好不好？”
方隐之看着他这副模样，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眉心一蹙，紧紧打量着他。九霄只觉体内的魔雾不断侵扰自己的神智，又一寸寸腐蚀过丹田经脉，疼的他骨筋战栗，眼前模糊一片时，他竟然恍惚见到冰天雪地中，缓步而来的黛蓝色身影。看不清面色，这幻象又刹那间一闪而过，却一下让他心平气和。但隐隐的，还有那些掩埋已久的焦躁与不安。“方隐之……”他放下手，目光平静，声线却有些战栗，“你能不能试着接受一下我？你要去哪里，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你要去做什么，和我说，我帮你一起做。”
“你要去替君临申冤也好，要去与他共度生死也罢，能不能……”他最后的话说不下去，已转为一声疼痛的闷哼。他好似天生就受不得与方隐之分离，深刻入骨子里的执拗使得他神情复杂。方隐之眼眶微红，却还是再度后退，“不能。”
方隐之十足清楚。他此番一去申冤，无异于送死。自己早已视死如归，何必再带上一个人？白白糟蹋了他人大半辈子，这罪无论怎样都极大。“放我离开罢。”
方隐之如今冷静许多，“我们本便不是一路人。”
听着他的话，九霄耳边顿时嗡明不断，以法力保护已久的心脉刹那间滞塞，以至于魔雾一攻而上，绞的他呼吸顿止。他喉间一动，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强撑着力道走到门口。“我过几日再来找你，再等等。”
仅这一句话，九霄便几乎倾尽全力。他开门而出，旋即房门又轻轻阖上。当房门彻底阖上的瞬间，他支撑已久的身形一下倾倒。一旁的侍女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君上！你没事吧？”
九霄拧紧眉心，已听不见她的话。喉间的血液还不住喷涌，他再也撑不过去，如一下泄了气，只见面前景象倒转，随即身躯便重重倒在地上，疼得他知觉麻痹。“君上！”
“九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亦然同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