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模样,一如往昔。方隐之伸出一手,朝他轻勾指尖,半是命令半是耍娇,促狭无比:“过来。”
九霄见状,眼中笑意愈沉,微微凑近些许,“方仙君有何要说的?”
不料下一秒,他整张脸被一双略寒的手捧起,被方隐之左右晃动以便打量,十足稚气。他微愣后轻笑出声。“你……还回来做什么?”
方隐之低声嘟囔,似有不满和委屈,“那么久了,整整……年,我都没见到你,你……回来……”九霄满脸无奈。他说的话实在含糊,后面压根听不清楚。九霄只好一把拉住他的手,无奈道:“方仙君,你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
方隐之矢口否认,“这都多少年了……我酒量早就提升了不少!”
九霄连连点头,“是是是,您的酒量能如山比海。”
方隐之轻拍他一巴掌,不满又道:“敷衍我。”
九霄闻言,笑的愈加厉害。“是,都是我的错。”
“知道是你的错,还不快给本仙君斟茶递水认错!”
“好好好。”
说着,他当真往方隐之的酒盏里,倒下茶水,“别喝了,行不行?”
方隐之此时却定定看着他,眼眸微湿,似起了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目光如何。九霄下意识抹过他的眼角,却并不湿润。如今法术轻退,方隐之的一双蓝眸显露无遗,乌发也从黑至银,自发根处悄然变化,最终如身披长雪般,洒落的月霜也比不了分毫。本是动人心魄的,不染红尘的美,如今目光却极尽纠缠无奈,好似被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拉的一脚入了凡尘,又是半身的烟火气息。谁也不清楚在外逃亡的这二十年,方隐之如何过来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再度熟悉这喧嚣人间。九霄心头一动,几乎如要着魔般。客栈的老板与伙计早已晕下,窗外的秋风依旧吹的毫不休止,抵死纠葛的长线在此刻愈加绕紧。眼看着九霄的脸近在眼前,一袭黑衣凛冽在目,方隐之猛地回神,当即将人重重一推。如此毫无防备,九霄差点摔下,看着面前倏然清醒的方隐之,满脸无奈,“……方仙君。”
方隐之揉着额角,不答他话。见他一脸烦闷,九霄一下想起方才他那朦胧目光,夜中看不真切,却是明白他当真是要哭了。他坐回原座,面上轻笑,安慰道:“过去的事,便算了罢,在下想,死去的人也会想你过的好一些。”
方隐之身形一愣,旋即转过美眸,发丝瞬间乌黑一片,眼眸也变了颜色。“明明还如此怀疑是我害了君临,又为何对我态度非常?”
听方隐之将这话问出,九霄笑意不改,却久久没回答上一句。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何,只是仿若命运既定般的本当如此。正要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哪知方隐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一脸难受,刚走近一些,当头呕吐不止!九霄笑面僵硬。“方仙君……”他还没说完,又见方隐之晕晕乎乎地倒下,显然已经喝上了头。看着一地狼藉和两人的狼狈,九霄叹了口气,面色无奈。他干脆将人一把抱起,扔下一法宝将地上和桌上的狼藉清理干净。回到房中,九霄将方隐之稳稳放在床上,旋即先给自己清理上一番,看着满身污秽格格不入的人,他下意识便要上手去。指尖碰触到白衣一片,他头晕回神。……不该趁人之危才是。他迅速收回手,无奈掏出法宝,不久便将方隐之全身清的干干净净。旋即他坐回椅上,安分至极,当真一晚上什么也没做,只支着额角等方隐之醒。“君临……”九霄睁开眼,耳尖微动。他走近看看,就见方隐之嘴唇张合,不凑近听,都能听见那一声声尤其刺耳的“君临”。见方隐之神清紧张,眉心拧蹙,双目紧闭,一脸的慌张,明显睡梦中不得安稳。他面容沉下,静静看着。在方隐之喊了不知多少声“君临”后,他只听一句:“快……跑。”
“快跑”?九霄脑海中不觉回荡起聂如今的话:“……是方隐之与天山害死了君临。”
“我们的消息不会有误。”
如今方隐之睡梦呓语,却也更不像作假。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一朝从天山仙君,沦落为逃亡之徒,又让他醉酒思人,梦魇牵绕。九霄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方隐之,心中堵得慌,也不知道是因为当年之事与方隐之有关,还是因为方隐之口中一直喃喃的喊着君临的名字……翌日一到,方隐之被客栈外的人声吵醒些。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半捂住脸,羞愧的几乎脑门喷薄出热气。“方仙君?”
方隐之闻言,猛然回神,一转头,就看见身旁一张脸都放大的九霄!“你怎么在这里?!”
九霄面上绽笑,“昨夜仙君你吐了我一身后便晕了过去,我自然害怕你出什么事,便擅自守了你一夜。”
方才他自己羞愧难当,一时间竟忽略身边还有人在,真是落下了大丑!方隐之如今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听见九霄回话,他恍然觉得不对。猛地再一偏头,又低头瞅瞅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目光倏然凛冽,“你说我吐了你一身,为何我身上如此干净?你……莫非褪了我衣……”他眼角薄红,九霄微挑眉。方隐之见状,登时大怒:“你竟然趁人之危!”
言罢,一掌便一下轰去,九霄偏身躲过,顺势拉过他的手腕,不免含笑道:“我哪里有趁人之危了?方仙君,指证一个人时,可要有证据才好。”
方隐之微微一愣,却并非因为他的话语。只是……恍然间又觉九霄便是君临。这套熟悉的动作一模一样,九霄出手却快上不少,力道更是沉稳无比,显然练功多年,并非一般人。他咬牙回神,“你若非动过我,怎么帮我清个干净的?”
九霄嘻嘻一笑,“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