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萧条充斥着黎洲的这座边陲小镇。这里没有繁荣昌盛的街道,没有喧嚣嘈杂的夜市,没有热闹非凡的酒楼客栈,甚至连一些稍微像样一点的建筑都没有。在这里,抬眼能够看见的只有那一栋栋简陋而又残破的茅屋。大火过后,只留下一片荒芜,这里的土壤呈现出黑褐色。废墟中,一群佝偻的人在缓慢行走着,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尘土,穿着的衣服已经脏污不堪,身上布满了伤痕,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这些人的眼睛中充斥着绝望与无助,神色中带着恐惧与茫然。他们的脚步迟疑而又艰难,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脸颊被风刮得通红,但他们却浑然不知。“嘶,真惨烈啊……”“喂!有活着的吗!有的话吱个声!”
“混账东西!住口!谁!一点规矩都不懂!”
为首之人看起来很老很老了,他的头发全部白了,胡须和眉毛也变得花白,脸上爬满皱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精神,但是那双眼睛却非常锐利,像鹰隼一般,充满了狠辣。“田老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小子刚沦落为流浪者,认不得这些妖兽手段,小人看他有些气力,想着留下来做个帮手,一会儿小人便撵走他!”
“啊!不要啊,田老!田爷!小人知错了…”“快点,加紧脚步。”
田老大声吼道:“想要活命的话,现在就跟着我走!不要乱看!”
说完,他迈起腿,向前方跑去。“老头子……等等我们啊……”队伍纷纷跟着他的脚步跑了起来。队伍末尾,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并没有理会前面的吵闹,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高空上那横过天际的巨大飞舟,亮银色的船身上,闪烁着淡淡的流光,就像是一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迷蒙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美轮美奂。少年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满是震撼之色。少年样貌十分清秀,身材单薄,脸上的污渍也掩盖不了皮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一般。飞舟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在少年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道流光,在空中留下了长长的尾巴。少年叫姜鸣,是个孤儿,名字都是收养他的姜老头起的。当年,在大雪中,姜老头抱着幼小的少年寻到一处破庙时,笑呵呵道:“人生在世啊…不过短短几十个秋…虽,身处末世…咱们不一定能活那么久…但名字是根本,得有!再说了,未来是你们少年人的,我老了,没多少日子了,万一你小子将来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老头子啊,所以啊,随老头我姓就行了,名字嘛…就单字一个鸣字吧!一鸣惊人的鸣!小子,不要辜负老头我期望啊!”
幼小的姜鸣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但是姜老头命不好,就是个普通人的命。在三年前,姜老头带姜鸣去投奔一酒友的路上时两个正在缠斗的身着金甲的汉子突然间出现在一老一少身边,姜老头下意识一把推开姜鸣,但自身不幸被两个汉子抬手间的流光余波扫中,两个金甲大汉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波及了他人,或者说并没有在意,一瞬间便消失了踪影。姜鸣呆愣愣的看着面前只剩半具身体的姜老头,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流泪,怔怔的愣在原地。"爷…爷…姜..…姜爷爷..…您怎么了?"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点交代,姜老头的残躯慢慢碎裂开来,化为漫天的碎片飘落在大地上,姜鸣蹲下身去,一下一下抚摸着这些碎片,嘴唇蠕动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三年过去,虽然年龄还很小,但在陌生独行的环境中,经历了许多的人和事,在多次险死还生后,姜鸣已经渐渐适应了。在这片冰冷、荒凉的土地上,他没有了任何的依靠,只有自己,他学会了如何活下去,他学会了坚强,他学会了不屈的信念,学会了一切能够战胜困难的东西。“小鸣,想什么呢,别看了,队伍都走远了!”
姜鸣不远处,一个年长几岁,身材精瘦,但个子很高的黝黑少年挥手喊道。“来了,于大哥!来了!”
姜鸣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目,迫使自己不再回想那些悲伤的记忆,连忙回应道,而后跟上前面的队伍,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姜鸣非常清楚,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要时刻保持警惕,更不要说出神发呆了,无论何时何地,稍不注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此刻的队伍不再讨论眼前这被凶兽肆虐过的小镇,而是回味着刚刚巨大飞舟飞过时的震撼,低声细语此起彼伏。对这些最底层的流浪者来说,飞舟上的人高高在上,好似神仙,逍遥自在,他们做梦都想要那种不愁生存,不愁吃喝的生活。再不济,每个流浪者的心中都还有着一种希冀,想要捡一些从飞舟中丢弃下来的垃圾。对飞舟上的人来说是垃圾的东西,对流浪者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随意一件便可换取大量的食物,足够流浪者生存好久。流浪者的一生都在想方设法的获取足够多的资源,如此才会有安全感,有保障,他们才能够活下去。“也不知是哪个世家的飞舟,竟然路过废土!可真气派!”
“可不是嘛!要是我也能登上那飞舟多好,哪怕是个打杂的…”“打杂?可笑!没听说过流浪者可以当杂役啊!”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最底层的!杂役也不是在这荒外选!”
“呵!你们还年轻,我们啊…都是被诅咒的人啊…我们脚下这片废土,污染了我们的身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点都不愿意接近我们的!”
“呵呵!我估计需要探寻险地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们吧…”“哼!对老子来说,只要能吃饱,当炮灰又怎么样!至少是撑死的,不是饿死的!而且,当炮灰不一定死!不当炮灰,一定活不了多久!”
“流浪者这么多,你怎么知道一定会选你呢?别做梦了!”
“你…”一行人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一旁的姜鸣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小鸣啊,你说,我们要是能去当杂役该多好?”
于青摸了摸姜鸣的脑袋,低声道。“于大哥,你志向就那么点嘛?”
“那…那马夫?”
姜鸣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就是命吗…"于青闻言,顿时不再多言,只是搓了搓手,叹了口气。“看!那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队伍突然间一阵骚乱,众多流浪者迅速钻进了附近的树林。"怎么回事?""好像是一只怪物!""怪物...妖兽回来了吗!"姜鸣也是一惊,他顺着人们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只灰色怪鸟正向着队伍快速移动。“好像要路过咱们这里,啊!我不会要死了吧!快跑啊!”
这一刻,队伍乱作一团,不少人纷纷逃离原地,朝着四周奔去。那只灰色怪鸟速度奇快无比,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队伍跟前。凑近看,才发现这灰色怪鸟不是生物,表面竟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最惹人注意的地方,是怪鸟腹部,一个大大的菱形烙印,烙印里金色的线条交织成了一个祥云的图案,幽幽金光,透露着高贵的气息。看到这个图案,队伍里的几个老者嘴唇哆嗦了起来。上了年纪的流浪者都认得这个图案,这是废土最大的宗门“云顶山”的标志。"云顶山!这是云顶山的人!"有人尖叫道。“闭嘴!这是仙师!休要无礼!”
姜鸣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云顶山他是听姜老头说过的,云顶山已经脱离了世俗的范畴,据说云顶山的第一代山主,曾经是开启末世的几个大佬之一,数千年前,在那末世初期,云顶山所拥有的威慑力覆盖了不知多少地界。后来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这才逐渐衰败下去,直到现在仍在被排挤,已经算是末流宗门了,无奈之下,云顶山退守废土。但即便如此,云顶山仍旧是一座屹立于废土中的庞然大物,依然不容忽视。伴随着阵阵咯吱声,灰色怪鸟缓缓低头,一名身着青色甲衣的高大男子踏步跳下鸟首,他身体微弓,身体上的青甲猎猎作响。男子的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罗盘滴溜溜直转不停。未曾跑掉的流浪者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礼,为首的田老满脸激动,向前一步,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您是...云顶山的…仙师吗?"青甲男子没有抬头,双眼微眯,喃喃道:“奇怪?怎么还在转,难道不是这批遗民?算了,可不能有纰漏!”
“你是领队?”
男子皱眉冷哼一声,瓮声问道。“啊!是是!是的!不知大人因何事降临,有什么需要小人办的,小人一定在所不辞!”
田老急忙说道,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嗯!"青甲男子满意点点头,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前方那一群流浪者,沉声道:"一柱香的时间,把你们整个队伍都给本尊集合过来,排队接受检查!过时不来者!死!"众多流浪者听到这话,顿时吓傻了,谁也没敢吭声,田老脸色苍白,嘶声喊道:“老二老三!快把躲起来的人都给我拉过来!快快!敢逃跑的打一顿拖过来!快!”
在死亡的威胁下,动作就是很高效,几乎是呼吸之间,一群流浪者就被带到了青甲男子跟前,站成一列。"大人,您看...他们全都在这里了..."田老战战兢兢的回答。青甲男子仔细看了看人群,随后目光落到手中的罗盘上,轻点了几下,罗盘嗡嗡作响散发幽幽黑光。“一个一个来。”
青甲男子说着,伸手一点一个。"大人,您这是..."田老心里咯噔一声,不安的问道。"恬噪!都给本尊老实一点,不该问的别问!"青甲男子说话之时,浑身散发一股森严的杀气,吓得田老浑身颤抖,赶紧低下脑袋,不敢吭声。片刻后,罗盘上的光芒暗淡下来。青甲男子看了看手上的罗盘,说道:"下一个。""快快!别让大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