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
水天一色的明湖微风习习,水花儿拍打着被修葺的整齐的石岸,在石头上发出轻而腻的声音,一绺惨白的水泡挤挤挨挨的在岸边颤动浪一拍就破了,接着又一个浪过来又生出许多水泡,无停无歇无无修无止,再远一点一丛丛的水草的浸润了湖的颜色变的媚了亮了。
在湖的边右侧边缘楼宇间有一家刚装修好的茶楼,牌子上赫然写着“悠然”两个字。
戴秋浓一身粗布面料的衣服站在柜台前和她新请的店员闲谈,风从门缝里溜进来掀起她衣襟,衣袂飘飘如濯濯的清湖水,笑容如同被湖水涤荡过似的干净清澈,岁月也爱美人,对她是多么的手下留情,并没有在她脸上刻出五十多岁的该有的老态,那一身粗布让她与凡尘隔开,更有着一种弧绝与清冷。
——今天是“悠然”茶楼开业的第一天。
戴星奕频频打电话说她很快回来和她一起来收拾的,可戴秋浓固执的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麻烦,自己把这间茶室收拾出来了。
许是刚开业的原因茶室显得特别的冷清。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悠然茶室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戴秋浓看到来人的身影脸上挂着的笑一下就退去了,就像湖水拍打着岸边,一下就把飘着的树叶卷走了。
“荣启?”
“我听孩子们说你在这里开了一间茶楼,我过来看看。”
——
袅袅的茶茶香充斥在这间雅致的茶室里,在戴秋浓和荣启中间横隔着一方榆木茶案,又老又重。
戴秋浓端的是悠然茶室楼板的范儿,手里的茶杯轻轻的送到唇边轻泯一口唇齿留香。
多少年了戴秋浓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和荣启会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戴秋浓:“你来有事?”
她的声音陌生又疏离,好像从来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声音里更是无波无澜无惊无喜。
眼前这个人早就被她丢在了三十年前,她和他的故事也如同一粒尘埃穿过铜钱中间那一方小小的孔,那么小的孔连只眼睛都放不下,从那窄小的方孔向内望,里面也是荒凉无际寸草不生。
荣启:“没有的没有的。”
是啊他还能来找他干什么呢?可当他知道她在这里开了一间茶楼他还是过来了。
戴秋浓:“荣先生你如果是来叙旧的,我与你之间的旧早就破烂不堪,无话可谈了。”
戴秋浓再次端起杯子,那又妖又雅的范儿就连时光也是要嫉妒的。
荣启:“是的我和你早就没有了过去,就剩那最后一点情谊也被我作践没了。”
戴秋浓:“这茶是我们悠然自己产的你不尝一下?”
戴秋浓见荣启始终没动一下杯子,提醒他。
荣启:“你性格向来这么要强的,那时你从我身边离开,我总放心不下。
三十年都放心不下。”
荣启的声音里有一种沧海桑田意味,隔着宽宽的案几,眼前的戴秋浓是他三十年里与他纠缠不散的影子。
他很想伸手去触碰一下。
戴秋浓:“那你的心可真够“大”的,装的下三个女人?”
戴秋浓这句话显然是在拿他开玩笑的,她就是要不给他留一点情面,即使年过半百也不留情面。
荣启:“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戴秋浓:“我也不想知道,可你的新闻满大街的飞,走到哪儿都是躲也躲不掉啊”
荣启:“那时我荒唐至极。”
戴秋浓:“我就很好奇,你明明那时和珺宜在一起时也是欲罢不能,后来怎么没两年又变了心又有新欢还有了孩子?
我也是佩服珺宜有手段和心机能把这个家守的这么紧。”
戴星奕说这话时脸上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荣启始终没有动他面前的那杯茶,直到它凉了没有了生气。
他一直放心不下她,怕她受尽人间疾苦,怕她面容憔悴,怕她双手粗糙,哪天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放心了的,他也觉得应该放下了,荣启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再来找她,真的如戴秋浓说的那样只是想叙旧吗?
可他们之间那一点“旧”不提还好,提多了反而是笑话。
荣启:“秋浓星奕那孩子——”
戴秋浓:“我和你分开之后一直在锦城做服装生意,在那里的第六年的时候有天晚上服装店打烊很晚,我回自己的住所时在一个垃圾桶里发现的。
没过几天我就关了服装店,回到了我的家乡,买下了现在的茶园,一直经营。”
荣启:“这些年就没有这孩子家人的一点信吗?”
自从知道了戴星奕的事之后荣启的心中就起伏不定。
戴秋浓:“我一直都有打听,前不久星奕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不让我再去找了。”
荣启:“星奕这孩子心细,大概是不想为此伤害你们之间的母女情。”
戴秋浓:“她向来这么体贴,有这样的女儿真是我的造化。看到景琛这么爱她我也放心了。”
荣启:“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垃圾桶也是没人性的,这样的父母不找也罢。”
戴秋浓:“可我总觉得,亲生父母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当时包她的那些小被褥都是用的最好的,我一直为她留着,我说去茶园拿过来让景琛帮忙找找她的父母的,星奕不肯,所以这事也就这么放下了。”
荣启:“既然星奕不肯就算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你当成亲妈来看待,突然这么大的改变一下也接受不了的,不提也罢。”
戴秋浓:“星奕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我第一次见到景琛我就知道她们是真心爱她的,把她交给景琛我放心。”
戴秋浓也只有在提到女儿时话才会多一点。
荣启:“景琛这孩子——好!”
他听荣景琛说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戴星奕,可他还是想问一问她,当戴秋浓从中说出来的时候荣启的心还是经不住的多钝痛一下。
茶的上面已经没有了茶香缭绕,凉了暗了,他们的故事早在三十年前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