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展现出的文学素养成功让杨酒酒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大口黄连似的说不出话。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眼中的一言难尽，沉浸在自得的霍川有些赫然地眨了眨眼，不太好意思地说：“你怎么了？”
杨酒酒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竭力挤出一抹算是自然的笑，干巴巴地说：“没……”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
“嗯？”
“我觉得，你要不在监督老四他们几个的学业的同时，其实也是可以自己跟着练一练的。”
能不能写得多好看不要紧。
要紧的是，写出来的字起码是要人能认得出来的。
不说横平竖直有多板正，可这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这看起来就是不太对劲儿啊……
杨酒酒说完就难掩唏嘘地走了。
霍川留在原地愣了许久，恍恍惚惚地抓起霍四面前的白纸，摆在桌上与自己写出来的对比一看，脸上的淡定和欢喜突然就毫无征兆的一寸接着一寸全都裂了。
他好像知道杨酒酒是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了……
霍四纯然不知他们小声说了什么，不知道霍川的表情不对，还忍不住面红耳赤地辩解说：“我现在写得不好，可先生说了，只要用心练了，过些时日一定能写好的。”
霍川……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霍川百感交集地看着毫无所觉的霍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痛定思痛地说：“以后在学堂上好生听着先生的教导，等回家后做功课的时候……”
“记得叫上我一起。”
霍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霍川在原地呆滞许久，终于是抓起自己的那张大作神情飘忽地走了。
在军中待的时间太久，接触的多是些目不识丁的白丁。
跟那些可能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的人相比，他能认识许多字，能通文识意，其实已经很是难得了。
故而在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尽管可能是认识别人写的字，可别人不一定能认出他写的鬼画符……
如今冷不丁一下在杨酒酒微妙的劝说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对霍川而言，无异于是霍四前几日遭受到的那种打击。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写的字，可能比起大宝和二宝压根就没好多少……
遭受打击的霍川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席地而睡，一整晚在大宝和二宝的小呼噜中睁大了眼，盯着头顶上的房梁夜不能眠。
霍川心情复杂一宿没睡。
次日一早起来的杨酒酒却没注意到任何异样。
因为今天的事儿特别多，还很杂。
先是一大早把睡眼惺忪的大宝和二宝弄起来，洗漱完了吃过早饭，直接往霍四的手里一边塞了一个，说：“你带着他们去书院，今日我们有事儿就不去送你们了。”
“对了，下学了记得早些回来。”
她说完还拿出了一个小荷包，把荷包拴在霍四的腰上，说：“这荷包里装着的是你们今日份的零用钱，在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或者是想买的，只要是不过分的，都可以直接买回来。”
“花完了我明日再给你们一人一份儿，不必心疼银子。”
霍四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往手里塞了零用钱，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可不等他说什么，杨酒酒就伸手在他的后背一推，挨个拍了拍大宝和二宝的脑袋，说：“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再不出门就要迟了。”
“赶紧走，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别贪玩儿。”
杨酒酒像撵小鸡仔似的把门前的一大两小撵出了门。
还不等歇口气，说好了时辰准时上门的莲姨就来了。
莲姨换了身青白的衣裳，料子被洗了太多次而发出脆弱的白，衣摆和袖口的位置也补着精巧的补丁。
可干干净净的，让人见了生不出半点排斥。
她把换洗下来的干净衣裳递给杨酒酒，说：“这是夫人昨日借给我应急的，我已经拿回去洗干净了，您收回去吧。”
其实杨酒酒现在是不在乎一身衣裳的。
她昨日既然是把这衣裳拿了出来，就没打算再收回去。
可对上莲姨认真的目光，她顿了顿还是笑着双手接了下来。
“还是您想的周全。”
“莲姨快进屋吧，妮儿刚吃完早饭，正等着您呢。”
霍妮儿是个半大姑娘，教导的方式也与霍四他们不同，只能是在家里的书房中待着。
为了不吵到霍妮儿向上进学，等叮嘱好了后留下自请在家的吴年看着家门，杨酒酒直接拎着表情还是很恍惚的霍川出了门。
霍川心不在焉地跟在杨酒酒的身后走出去一截，看着表情好像很认真，可实际上心里在想的什么却谁也看不出来。
杨酒酒起初也没察觉。
直到她连着说了好几句话霍川都没反应，她才难掩诧异地伸手在霍川的眼前晃了晃。
“你想什么呢？”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霍川恍然大悟似的张了张嘴，看着杨酒酒探究的双眼，默了片刻尴尬地搓了搓手指头。
“那什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儿，你再说一遍？”
像是怕杨酒酒生气，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你说，我这次一定好好听着。”
杨酒酒憋住了笑抽了抽鼻子，说：“我是说，咱们先去看看昨日买下的铺子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最好是尽快找人改好，早些把铺子里收拾出来，等从铺子里出来，咱们再去招人的地方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手，如果能顺利找到合适的，那就越快定下越好，我想早些把家里那块儿酿酒的地方收拾出来，找到人手后就直接开始动工。”
尽管说有了霍川带回来的积蓄，家中的生计好了许多，哪怕是霍川接下来的半辈子都不能再有任何进项，光是凭着手上的这些积蓄精打细算地过下去，过百姓家里的寻常日子，都可确保后半生衣食无忧。
可杨酒酒对此还是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