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人不多，需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
等吃过晚饭，再稍微收拾了些零碎的小东西，家里需要打包带走的行李就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杨酒酒抬手擦去脑门上的汗，呼出一口气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四，你一会儿去跟薛二叔说一声，就说明日一早让他来家里帮忙拉些东西，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
“老四还有我，跟着你三哥把家里的东西分别装车运到咱们的新家去，五妮儿你带着大宝和二宝在家等着我们，等我们把东西都运得差不多了，就来接上你们一起去。”
在场的人对她的安排毫无异议，纷纷点头说好。
霍川与吴年一起合力把那个形状古怪却极受杨酒酒看重的大铁锅仔细地装在车上，转头说：“咱们明日一早就走？”
杨酒酒点头说：“对，一早就走。”
“对了，你一会儿跟老四一起出去，顺带把这两坛子酒给二大爷和三大爷送去，顺带给薛二叔带上一坛。”
平心而论，在临溪村过的这段日子并不算多愉快，期间更是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但是接触到的也并非都是坏人。
杨酒酒脑中飞快地闪过之前的一些琐事儿，突然说：“还有之前我特意留出来的那一匹料子，你给薛婶送去，就当是答谢她对我们的照顾了。”
明日一走，除了年节清明回乡祭祖的话，只怕就很难再有机会回来了。
杨酒酒打心眼里也不想回来。
可在走之前，受过的恩惠虽是不能尽数报答，若能稍微表示几分心意也是不错的。
霍川觉得她的安排哪儿哪儿都好，可心里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是被自己遗忘了的。
他正恍惚一时没能想得起来时，杨酒酒却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你一会儿跟老四出门去早些回来，咱们趁着天色早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给爹娘扫墓。”
叫出爹娘二字之前，杨酒酒的心里还颇为有些不适应，还带着些说不出的尴尬。
可当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那股奇奇怪怪的别扭就无声散了。
她装作没看到霍川眼里的恍然和歉疚，只是自顾自地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要到坟前去说一声的。”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二老，虽说是生死不可复见，可去说一声磕个头，总比始终没个结果的好，二老若是泉下有知，见你如今的模样也该是放心了。”
霍川一开始回来，想的就是祭祀。
可这两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以至于他不知不觉间就糊了脑子，乍然一时还没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儿没做。
他听完这话目光深深地看着杨酒酒，默了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说：“好，我知道了。”
有了杨酒酒的叮嘱，出门办事儿带话的人谁也不愿耽搁。
祭祀家中长辈是私密事儿。
不方便带外人。
吴年自己也识趣得很，主动说了留守在家帮着看门。
半个时辰后，下落的太阳正像个鸡蛋黄似的挂在西垂的天边时，杨酒酒和霍川就带着家里的大大小小，拿上上坟祭祀用的蜡烛纸钱，装好杨酒酒事先预备留下的酒菜，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霍家二老在世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有名儿的能干人，二老是生生靠着一双手把家里的几个孩子拉扯大，可活了一辈子，却终究是没能过上一日清闲的日子，临到离世前都还悬着心。
怕霍川死了，怕霍大强两口子不做人，怕霍四和霍妮儿会受欺负，怕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会饿死长不大。
杨酒酒虽然没跟二老接触过，却极其感念这两个老人家在原主不当人的时候拉扯起了大宝和二宝，故而到了坟前就摁着大宝和二宝的小脑袋跪在地上，带着他们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磕完了，带着孩子让到一边，给霍川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带着几个孩子在边上静静地撕纸钱。
撕好的纸钱也不着急送过去，只是在眼前堆成了一座小小的白色的山。
大宝坐在杨酒酒的身边，小手费劲地扒拉着成团的纸钱，瘪着小嘴忍不住说：“娘，爷爷奶奶能看到我们吗？我说话的话，爷爷和奶奶能听见吗？”
正在埋头撕纸钱的二宝闻声抬头，小嗓子奶奶的，可神色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认真。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有可多可多话想跟奶奶说了，可是奶奶为什么不应声儿啊？”
“娘，人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霍家二老过世的时候，大宝和二宝才三岁。
按理说三岁的小娃娃是不会有什么记忆的，对小时候接触的人，长大了也就慢慢地都忘了。
可大宝和二宝不知是与二老相处感情太好还是没来得及忘的缘故，始终都记得这里睡着的是爷爷奶奶，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要去说话。
要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喜欢的东西，还会下意识地说要给爷爷奶奶留着，只是直到二老过世两年有余，他们也还是没到能明白生死是什么的年纪。
到了此处就异常沉默的霍四和霍妮儿红着眼不说话，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手上的纸钱。
杨酒酒见状在心里无声一叹，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崽呀，人活着分生死两种状态，有人说生死隔了一线，阴阳或可互通有无，可在我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跟你们说，这过世了的人呢，其实不是死了不存在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咱们的身边，所以你说的话，你做的事儿，过去的人其实都是能看到能听到的，他们一直都在。”
她说完看着大宝和二宝茫然的小眼神，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这话他们或许是听不懂了，干脆换了种方式，抬手指着天边隐隐闪烁的星宿，说：“看到那里的星星了吗？”
大宝脆生生地答：“看到了！”
二宝也不甘示弱地跟着说：“看到了看到了！”
杨酒酒挨个点了点他们的眉心，笑着说：“只要你们愿意相信，那两颗挨得极近的星星就是爷爷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