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柜的脸上集结了震惊意外以及说不出的浓厚悔意，情绪冲击来得又急又猛烈，以至于甚至脸上都带出了些许一言难尽的扭曲。
在杨酒酒的好奇以及霍川的不解目光注视之下，他掐着大腿反复深深吸气，胸口不住上下剧烈地起伏了一阵儿才哆嗦着嗓门说：“可是我以为你男人死了啊……”
霍川听到死这个字眸光无声微动。
杨酒酒则是有种当着和尚骂秃子的诡异尴尬。
她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头疼地说：“你以为他死了，但他其实还活着，这二者也不冲突啊。”
“不不不，冲突大了去了！”
见杨酒酒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在误会之下做了什么错误的事儿，杨掌柜顶着一张充斥满了悔恨和愧疚的脸长长叹气，愧疚得不行地对着霍川说：“兄弟啊，实在对不住，我……”
“我一开始以为你没了，杨妹子是个寡妇，我想着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正巧有不错的人家来向我打听情况，我这……这就一时最快把她的事儿说了出去……”
寡妇死了男人再改嫁，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儿。
特别是像杨酒酒这样的。
天生长了一张扔到人堆里都出众的脸，哪怕是生了两个孩子，也有一副常人有不起的好身段儿，重点是还能干。
能挣钱能吃苦。
这样的人，别说只是死了一个男人，就算是多死了几个，也有的是人稀罕想要。
要是霍川真的死了，杨掌柜此举完全是出于热心，倒是也没什么可挑错的地方。
可现在的问题是，霍川他没死。
杨酒酒的男人还活着，这换作是谁来了，那也不能给她另外介绍个婆家啊！
眼看着杨酒酒的脸上浮现出一片一言难尽的空白。
霍川的表情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微妙，杨掌柜生怕霍川误会什么回去后会找杨酒酒的麻烦，赶紧顶着一脑门的汗解释说：“兄弟你别生气，这事儿跟杨妹子……不，跟你媳妇儿没关系，她当真是啥也不知道的，全就是我误会弄错了。”
“这跟她真没关系，说到底都是我没弄清的错失，你可别跟她生气，这……”
“我知道。”
“多谢您的好意，只是……”
霍川心情复杂地看了黑着脸的杨酒酒一眼，咳了一声说：“以后这样的事儿就不必了。”
杨酒酒现在本来就跟他不亲近，这要是不明所以来说亲的人多了，那就更加是亲近不起来了。
杨掌柜自知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心里愧疚得很，见霍川没为此动怒忙不迭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就说：“实在是对不住，我本该是先问问的，可谁知道一时嘴快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兄弟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去跟那家人解释清楚的，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弄错了。”
“没事儿。”
杨酒酒忍着心累地抬起手摆了摆，说：“现在可以让人去卸车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杨掌柜转头喊了一嗓子叫来人去卸车，又亲自把霍川和杨酒酒请到了大堂里坐下，站起来倒了两杯茶挨个递到他们的面前，这才举起茶杯郑重其事地说：“今日是我核查不清这才闹了天大的误会，是我的不是，我在此以茶代酒给你们夫妻赔罪。”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仰头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还不等杨酒酒和霍川说话，立马就转头对着身后的伙计说：“你快去后厨捡一盒子刚做好的点心装好，另外再等着烤炉里的烤鸭出来了切一只包好！”
伙计应声去了。
他这才对着杨酒酒和霍川说：“一点儿吃食不成敬意，你们夫妻一会儿带回去就当是给孩子解解馋，要是吃得顺口，以后来了直接让伙计给你装，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掌柜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杨酒酒撑着额角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往日里就得您的照顾颇多，怎好再白拿您的东西？”
她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去掏自己的钱袋子。
身旁的霍川就拿出一两银子塞进了杨掌柜的手里，说：“多谢您的美意，只是家中孩子多，嘴馋的时候也少不了，总不好白拿您的。”
“往后我们夫妇常来买就是。”
杨掌柜捏着银子有些不知所措，可一看霍川和杨酒酒认真的神色，立马就笑开了。
他说：“嗐，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果真是半点不错。”
“兄弟你虽是刚头一次来，可我瞧着你们夫妇果真是般配得很，就连性子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他自知杨酒酒不会占自己的便宜，无奈一笑也不推辞，直接起身去拿了算盘拨账。
扣了吃食的钱递到霍川的手里，转而再给的便是应给的酒钱。
霍川伸手接过伙计手中的包好的吃食，正想走时却听到杨酒酒说：“掌柜的，您之前带我去看的那个宅子现在可还在？”
“您若是有空的话，不如再带我去看看？”
其实之前看过一次，现在就没必要再看第二次。
只是今日还带了个说自己给钱的霍川，人家都说自己出银子了，不让金主大爷自己看一眼也不合适。
杨酒酒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这宅子大概要多少银子能买下来。
杨掌柜听了瞬时大喜，哈哈笑着拍手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有空的。”
“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们两口子去看。”
杨掌柜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杨酒酒和霍川稍微落后半步紧随其后。
去的路上，杨酒酒都在低声跟霍川说那宅子的大概情况，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单单看中的原因。
霍川不了解酿酒的过程，也不大清楚地窖的重要性。
不过听杨酒酒说了个大概，他笑了笑就说：“你喜欢买下便是。”
“要是日后发现不合适，那就另找别的。”
他这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惊得杨酒酒半晌说不出话。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显然更让杨酒酒意外到心悸。
他直接把自己的签钱袋子塞到了杨酒酒的手里，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子，我自己离着也无用，都交给你吧。”
“不管是想置宅子还是想置地，只要是这里有的，你想怎么花都行，若是银子不够，那我就再想想法子，总不能让你和孩子受委屈。”
他说得轻描淡写，杨酒酒也没觉得手里的钱袋子里装了多少钱。
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布袋子轻巧得很，摸起来也不厚实。
光是凭触感，的确是感受不到这里头有多少。
可她琢磨着霍川这话又觉得不太对。
这要是就装了一点儿半点儿，霍川至于这么大的口气？
这人瞧着也不像是喜欢吹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