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儿媳没说大话,霍大强家里这时候的确是乱成了一团。
不光是阴阳先生撂挑子要走,就连被请来帮忙的村民都不肯再动。
按村子里丧葬的规矩,霍大嫂这样的算是早亡,不吉利。
除了请阴阳先生外,还要额外请先生算了命格时辰,然后再选出合适的人帮着抬棺材上山下葬。
这都是不能省的规矩,也是必须要有的流程。
为了把这事儿办好,村长前两日是亲自来张罗的,阴阳先生和请来帮忙抬棺的人也是他安排好的。
按理说他事事都安排好了,霍大强只要不作妖不闹事儿,照办就行。
可谁能想到他在这种事上竟然都能作出幺蛾子?
两天的功夫,他就把所有能找出来的银子全都造完了,家里一穷二白,别说是接着办丧的银子,他就连照例应该给抬棺人封的红封都拿不出来。
这是枉死的丧事本就没人想来沾,谁的心里多多少少都存着忌讳。
可碍于村长直接发了话,被选到的人不好推辞,只能是捏着鼻子忍着不满来了。
然而人家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受气受委屈的。
一见霍大强如此行事,阴阳先生一闹,其余心里堆着不满的人也顺理成章地放了话,只说自己帮不了这样的忙,现在就要走。
按阴阳先生之前算好的日子,今日当是下葬的时候。
到了时辰就必须把棺材抬上山。
可现在抬棺材的人都纷纷要走了,这事儿难不成还能就此不办了?
这怎么行!
不光是没拿着银子的人不满,霍大嫂的娘家人也气得不轻。
都说是死者为大。
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否则就这么耽搁着算怎么回事儿?
霍大强一味地顾着自己享乐醉酒,把亡妻的丧葬银子都造了,但凡换个人来,谁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阴阳先生只是撂挑子,霍大嫂的娘家人却是直接挽袖子。
霍大强本就瘸了一条腿,被狗咬的地方没见好,被打的地方也还都处处带着疼。
被人一摁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可哪怕是把他打死,那他也拿不出银子啊!
村长摁下葫芦浮起瓢,一头都拉不住,再一看浑身酒气都还没散的霍大强被人踹倒在地不住翻白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抓起拐杖把这混账玩意儿直接打死。
正当乱成一团的时候,霍川终于到了。
他在门前就听到了里头的吵嚷哭闹之声,还没下车,就听到有人说:“瞧瞧瞧瞧,这像什么样子?”
“见过无赖,可到底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无赖,你说他媳妇儿到底是跟着他亲眼偷东西才死的,他连讹来的丧葬费都造了,也不怕他死了的媳妇儿半夜回来找他。”
“哎呦,这样没皮没脸的他怕什么?”
“你瞧他那个德行,连个畜生都比不上,哪儿能指望他心里有什么是忌讳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是太过分了,这死了的人都在家里停了这么些天,先生也算好了下葬的时辰,这会儿不把事儿办了,难不成他还想随便裹一卷草席把死了的抱出去找个荒草地随意扔了?”
“你别说,我觉得他真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你仔细想想,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之前我只觉得他是混账,可现在一想啊,这分明是连猪狗都不如,说他是个人都是抬举了!”
“嗐,反正不管咋说,这回哪怕是村长帮他说话,咱家也不能帮忙了,早先去门口讹银子的时候那副嘴脸可真是瞧了一回就够够的,吃一堑长一智,说啥也不能再给他讹人的机会!”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我跟你说,我还听说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听说他又在外头欠了赌债,打算把霍穗儿卖了去还债呢!”
“哎呦,这话可不能瞎说,那霍穗儿是他亲生的闺女,这也不是什么闹饥荒的时候,他能真把人拿去卖了?”
“嗨呀,这就是你高看他了是不是?就霍大强这德行,别说是亲生的闺女,就算是他爹娘还活着,只怕也没他不敢为了那一口黄汤卖的时候!你别不信,但凡他爹娘的墓里藏着几分陪葬,他都能去把坟刨了挖出来去赌了!”
“啧,这人还真是……”
……
围在霍家门前看热闹的人口中花话声不断,都是在说霍大强的诸多恶行。
吴年跟霍川站在门前不远处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表情变得极为尴尬。
来的路上他就听霍川偶然提起过,说家中兄长行事不是很像样,也不知这几年是否有所缓解。
他跟霍川认识多年,知道这人是有一一句说一句的实在性子,嘴里绝对不会说出刻意夸大的话。
能让他皱眉说不太像话的人,那肯定是非常的不像话。
可在还没到霍家门前的时候,吴年心里还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心想着说不定过了这么些年,早年间不像样的人就改了性子呢?
人活着迷途知返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如今一见,哪怕是还没进霍家的大门,吴年也能猜到,当年很不像样的霍大强非但丝毫没改,甚至还比之前更过分了……
见霍川要往里走,吴年连忙伸手摁住了他。
吴年拽着他把人强行塞进马车里,低声说:“霍哥,我听你的意思,这家里大约也没你在意的人了,左右你只是想找村长问问二老和嫂子的墓在何处,就没必要再进去涉这一滩浑水了。”
似是怕霍川不放心,他又说:“你就在车上待着,我进去帮你看看情况,少了银子我帮你出了就是,但是你可千万在车里待着别露面,也别下来。”
尽管还没能亲眼见到霍大强是怎样的人物,可光是听了村民的这些话,吴年差不多就能在心里想象出一个无赖的样子。
这样的人,不要脸皮不要良心,有奶就是娘,见钱就开眼。
最不是玩意儿。
霍川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万一被这样的废物纠缠上,事后总少不了麻烦。
他不露面最合适。
否则哪怕是能拔脚走出这一片烂泥,可脚下不免要沾上恶心人的泥点子。
想想都是膈应。
霍川本就是聪明人,又深知霍大强的性子,顿了下没反驳,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吴年的手里,低垂着眼帘说:“哪儿能让你帮我出银子?”
“那拿着这个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把他欠别人该给的银子给了,劳烦村长张罗着把大嫂送去葬了,另外……”
“若是无人问,就不必提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