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薛婶儿,往前凑了凑,低声说:“婶儿,她当真去别人家地里偷庄稼了?”
正在弯腰割麦子的薛婶儿听到这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她何止是偷庄稼?”
“霍大强在赌坊里厮混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被逼得实在没了法子就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卖的时候倒是爽快,可卖完了不就没吃的了吗?”
霍大强生生被赌坊的人打断了一条腿,现如今还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每日除了叫骂就是摔打东西,闹出来的动静能传得左邻右舍全都不得消停。
霍大嫂一开始是哭。
哭自己命不好,哭霍大强不争气,可光是哭有什么用啊?
哭完了不是还得继续发愁吗?
家里剩下的那点儿吃的嚯嚯完了,实在没了进项,这人就动了歪心思,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
见杨酒酒满脸惊奇是当真不知情,薛婶儿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在看自己,索性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我之前还听人说,她家霍光宗去别人家玩儿的时候,还趁着人家大人不在顺走了家里的银子和腊肉,听说值不少钱呢!就是她指使着去的!”
杨酒酒没想到这人到了这种境地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惊讶之下直呼:“好家伙……”
穷疯了的人居然还可以如此不要脸吗?
见她一脸的惊讶,薛婶儿哭笑不得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杨酒酒茫然摇头。
她这段时间忙着在家里闭门酿酒,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
“哎呀!”
听到霍妮儿爆出的怒吼杨酒酒猝然转头,可谁知道下一句就听到她说:“谁这么缺德啊?”
“自己家的地到哪儿都分不清楚吗?怎么割麦子还割到了别人家的地里?!”
杨酒酒顺着她出声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圈顺着地埂空出来的真空地带。
那里靠近薛婶儿家的地埂,处在二者之间。
麦子长得茂盛的时候,乍一眼看过去,谁也分不出到底是少了还是多了。
可当把前头的麦子割得差不多了,顺着地拢过去,就会发现那里早就被人以直线的方式割出了一条颗粒不剩的空白,只剩下了一条留了麦梗的空地。
偷麦子的人下手极为高明,顺着地埂划拉出一条线,要不是今日赶着来收了,只怕再过些日子也难以察觉。
杨酒酒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想,可不等猜想落在实处,薛婶儿凑上前去探头看了一眼,呦呵一声就说:“这瞧着眼熟啊!”
不远处听到动静的人凑了过来,一看就有人说:“这么缺德的事儿除了你大嫂还能是谁干的?要我说不光是你大嫂不做人事儿,你家这风水到底是咋回事儿?怎么一个接一个的,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啥事儿都出在你家了。”
“霍妮儿你别不信,我家的也是这么被人偷着割了一圈,要不是我爹夜里起来正巧撞见了你大嫂,只怕还……”
“谁说她是我大嫂了?”
霍妮儿大致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的同时忍不住恼道:“我没这种丢人现眼的大嫂!”
那人被她呛得满脸悻悻,可还是不死心地说:“你再不承认那也肯定是她干的,我……”
“好了好了。”
杨酒酒踩着泥上前摁住了想与人争辩的霍妮儿,对着身后黑了脸的霍四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笑着说:“都说两家人就是两家事儿,这放眼看去满村子里谁家不是沾亲带故的?”
“你说这偷东西的贼跟我家有关系,可要我说,她不是也跟你家是远亲吗?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杨酒酒你……”
“婶儿,你与其在这里说无谓的闲话,不如赶紧回去把你家地里散落的麦穗好生收一收,不然呐,要是再被你家的远亲拿走了,那可是不小的损失。”
割麦子的时候哪怕是收拾得再快,也难免会有遗漏。
可庄稼人靠着地里出的粮食过活,哪怕是掉落在地上的一穗麦子,也会仔仔细细地捡起来,一粒都不肯浪费。
霍大嫂带着自己家的孩子直接到别人家的地里捡,虽说一日不见得能捡多少,可少了一穗都是让人心痛的损失。
任谁想想都受不了。
原本还想跟霍妮儿呛声的婶子被杨酒酒三言两语叼了回去,骂骂咧咧地去捡地上残留的麦穗。
勉强被杨酒酒摁住的霍妮儿看着地埂上空出来的那一截,心痛得不行。
“不行,我得找她去!”
“早就分家单过了的,她凭什么来割咱家地里的麦子?”
“我……”
“妮儿。”
杨酒酒手上稍稍用力把暴走的霍妮儿摁下来,又转头警告似的看了将动未动的霍四一眼,说:“咱们没抓着现行,你就是现在去找她,她也不可能认账。”
届时撕扯起来,除了一场闹还能是什么?
对损失的麦子无济于事。
霍妮儿自己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想想还是受不了,怒极之下忍不住说:“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忍了?”
“咱家地里的庄稼本来就不多,被她偷摸着割走的这些打出来起码有十几斤,这……”
“我知道。”
杨酒酒安抚十足地在霍妮儿的脑袋上用力一揉,低声说:“我知道你心疼,也知道这事儿咱们轻易不能忍,但是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知道吗?”
“可是……”
“我听说村长家里喂了一条很是凶恶的狗?”
霍妮儿满肚子的怒火被杨酒酒出其不意的一句话打断,紧接着自心底盘旋而起的就是说不出的茫然。
她眨了眨眼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村长家里的那条狗据说是跟野狼配的种,性子凶恶至极,平时轻易不出声,可一旦开了嗓就必得龇牙,从前至后不知吓哭了多少不懂事的孩子,就连霍妮儿这样的半大孩子远远的见了都得发憷。
杨酒酒眼珠一转大致有了想法,搓了搓指尖的泥看着霍四说:“一会儿晚间吃过饭,你带着一壶咱家自己酿的酒去村长家里走一趟,就说想借他家的狗用一用。”
暗暗憋着火的霍四闻言蹙眉,不由得说:“你借狗做什么?”
“再说就算是想借狗,村里养狗的人家多的是,怎么偏生就要村长家里的那条?”
村长一贯偏袒霍大强,连带着对霍四和霍妮儿也没好脸色,明明白白的把偏心写在了脸上,不光是杨酒酒不喜,就连霍四心里也有不可说的微词。
杨酒酒轻描淡写地说一壶酒,可那一壶酒要是送到县城的酒楼里,可足足能卖上十三文钱!
那样的人凭什么不给钱就想喝酒?
见他不满之下难得有了孩子气的神情,杨酒酒不免有些好笑,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凑近,索性伸手把眼前的两个毛脑袋都扒拉到自己的跟前,低声说:“偷了一次就有下次,她怕咱家的麦子收得快没了下手的时机,肯定还会在今晚趁夜前来。”
“不够凶恶的狗,只怕是咬不住这偷东西的贼。”
这贼既然是最不要脸的。
那用来抓贼的狗,自然也必须得是最凶最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