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围聚在茅屋小院前的村民三三两两地散去,所有人走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去看杨酒酒,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极为复杂,出口的话也带着显而易见的贬低和不喜。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老话果然说得在理,不信你看,入了这道门的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哪儿有好的?”
“谁说不是呢,女的不管年岁大小,都是个浪荡不知检点的贱货,霍四又是个心狠手狠的,来日也定是个混迹在赌坊街头的亡命之徒,这种人做出再出格的事儿也不会让人意外。”
“是啊,你看霍四砍他大哥的时候下手多狠?那是恨不得要他大哥的命!结果谁知道杨酒酒出来更能下得去手啊,活光宗那是她男人亲亲的侄儿,她就差没直接把人掐死了!”
“那么小的孩子她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这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有个大娘都走出去一大截了,不知是气不过还是怎样,又出人意料地折了回来,抱着胳膊冲着杨酒酒狠狠地啐了一口,说:“一个克死了男人的寡妇,不恪守妇道就算了,良心怎么也这么歹毒?”
“对个孩子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人在做天在看,你现在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早晚有一天你会……”
杨酒酒低着头把匕首收好,在大娘横飞而出的唾沫中缓缓抬头,不紧不慢地说:“敢问我是把霍光宗怎么了?”
霍大强家两口子带着这么多人冲上门来大吵大闹,还打伤了霍四和霍妮儿。
霍妮儿脖子上掐痕重到脖子看起来都比往日粗了一圈,青紫骇人,霍四也鼻青脸肿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怎么就没人去斥责先动手的霍大强?
她想让霍光宗尽快说真话,不得已用了点儿恐吓的手段。
可事实上她不至于跟个熊孩子过不去,霍光祖虽是哭得惨淡,却没伤着半点皮肉,只是尿湿了一条裤子。
大活人身上的伤无人在意。
尿条裤子扯着嗓子哭一会儿,就是丧良心了?
那这所谓的良心她还真就是不想要了。
看着大娘愤怒到扭曲的表情,杨酒酒难掩讽刺地扯着嘴角露出个冷笑,漫不经心地说:“霍大强家的几个孩子可都是他自己激恼之下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娘,你要是那颗菩萨心实在无处可放,不如就跟着霍大强归家去,也省得他在家动手的时候你看不到没地方散爱心。”
她不耐烦地抬起手摆了摆,直接阻断了大娘多嘴的最后一个机会,说:“霍四,送客。”
霍四闻声人动,半点不带迟疑地把人半送半撵地把大娘送出了大门。
早就在伺机而动的大宝和二宝飞快地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合力把大门拉回去关好。
院子里没了多余的闲杂人,全程都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杨酒酒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难掩疲累地闭上眼伸手,有气无力地说:“妮儿,扶我进屋歇会儿。”
霍妮儿看着杨酒酒,脑子里现在都还是懵的。
她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拉住杨酒酒的一只手,没等反应过来脖子就多了一只带着凉意的手。
杨酒酒目光沉沉地看着指尖下的淤青,忍不住心疼说:“怕不怕?”
霍妮儿结结实实地愣了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本来想摇头的,可对上杨酒酒的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她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哑着嗓门说:“不怕。”
她怕的是没能拦住外头的人。
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冲进来以后会伤着正在病中的人。
不过她自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嘴硬得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好,觉得自己这样儿还挺不自在,抬手把杨酒酒的手摁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屋坐下,看着她胳膊上隐隐溢出的血色,皱眉说:“你怎么就醒了?吴大夫不是说……”
“本来还不想醒的,可好像听到有人来欺负我家的崽,这不就睡不着了么?”
紧跟着进屋的霍四目光沉沉地盯着杨酒酒,低低地说:“你那是睡着吗?你分明是……”
“是什么?”
脸色苍白如纸的杨酒酒明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哪怕眼是闭着的,却还是打起了精神逗孩子。
她扒拉着嘴里露出个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睡得沉了些,这算什么大事儿?”
“对了,吴大夫,多亏了您今日在,一事不烦二主,烦请您给这两个孩子看看吧。”
霍妮儿正想摇头说不必,可话未出口就听到杨酒酒说:“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留了明显的疤以后还怎么找个俊俏的小相公?”
扑哧。
“霍四你别光顾着乐。”
杨酒酒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指隔空指着憋着笑的霍四用力一点,正经道:“就你这样儿的,本来就话少容易让人怀疑你是个哑巴,全靠脸长得不错才惹得人多看两眼,要是这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也毁了,那霍老四我跟你说,你要么是花钱去买个媳妇儿,要么就这辈子都找不着媳妇儿!”
“别乐了,赶紧过来坐好让吴大夫瞧瞧!”
杨酒酒轻飘飘的几句话把僵硬的气氛彻底打散,不光霍四和霍妮儿的表情缓和不少,就连面色严肃的吴大夫都撑不住露出了笑模样。
大宝和二宝是两个傻的,也不知道小相公和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傻乎乎地跟着咧嘴直乐。
吴大夫看着一手揽了一个娃的杨酒酒,禁不住叹气说:“你刚刚的法子虽是行之有效,可法子确实是刚烈了些,这……”
“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杨酒酒回想着自己卡着霍光宗的脖子,逼着霍大强两口子低头道歉的场景也有些头痛,可默了片刻却只能是苦笑道:“不赶紧把人撵走不行,我在那小凳上坐都坐不住,要是拖久了我晕过去或者出了什么别的岔子,霍大强家两口子还不得把这几个孩子活活撕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顶多少事儿,那种情形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速战速决。
以孩子为要挟是过火了些,可那又如何?
她不拿捏霍大强的儿子,伤人的拳头就会落在霍四或是霍妮儿,甚至还有可能会是大宝和二宝的身上。
二者相较,她当然选前者。
面对吴大夫无话可说的表情,杨酒酒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叹气道:“我不犯人人来犯我,先出手占强,别的我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