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处在难以言喻的混乱和惊愕中,脑中空白一片完全没察觉到四周还有旁人。
可杨酒酒的话音落地,不远处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随着便是几道看不真切的身影迈步而来。
霍四于紧张和茫然中本能抬头,入眼看到的却杨酒酒纤弱的背影。
女子的骨架纤细许多,看起来也跟壮实扯不上半点干系。
可遇上麻烦的时候,她却始终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就像是……
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可是……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路过?”
杨酒酒不可置否地扬起眉梢,看着逐步逼近的人影,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妙。
走在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高大,骨架云亭,一身青衫本该是风流俊雅,可硬生生靠着眉眼间流淌的那丝不正经的浅笑勾勒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流邪性,步步走来看似无意,可下盘极稳落地无声。
只看一眼,杨酒酒就知道刚才那些伤眼睛的糟烂货跟这人不是同一个路数。
这人是个练家子。
与此人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黑衣男子,似乎是得了什么授意,站在了巷口的位置没动,只是单看眼里流露而出的精光和鼓起的额角就可知,这两个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缠的人物。
杨酒酒视线从这三人身上快速滑过,眸光微闪脊背绷紧,不动声色地把霍四往自己身后死角的方向挡了挡,看着青衫男子手持一把折扇缓步而近,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青衫男子展扇而笑。
扇面上鲜艳的红梅都没他脸上漾出的笑灿眼。
他说:“姑娘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恶人,也没恶意,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霍四兄弟,他认识我。”
被杨酒酒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霍四终于堪堪回魂,探头看清来人,脸上立马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紧张。
“掌柜的,您……”
“掌柜的?”
听到杨酒酒说出这三个字青衫男子舒心一笑,摇着扇子满意点头,笑眯眯地说:“对对对,我是掌柜的。”
说完折扇一合朝着巷口的方向指过去,说:“边上的那个小铺子就是我开的,这么叫也是很合宜的。”
杨酒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就是四个大字。
风月赌坊。
这么大的赌坊,脱口就说只是开了个小铺子,这位老板还真是谦逊。
见杨酒酒不应声,青衫男子勾唇而笑,像是看不到她手中闪着血光的刀刃似的,笑道:“在下姓花,名讳不值一提,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大可叫我一声花老板。”
“我路过时见姑娘出手利落,心中佩服姑娘的好功夫,这才生了结交之心驻足观看,并非是恶意逗留想插手姑娘的私人恩怨,还望姑娘莫要误会。”
一个开赌坊的老板,有个满是春天气息的姓,张嘴一说话还带着一股文绉绉的劲儿,要不是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乍一看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人是个读书人。
表象与实质无半点相符之处,可谓是将表里不一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也无端的让人心生戒备。
花老板话说得很是温和有礼,可杨酒酒并未因此放下半点戒心。
她缓缓往后挪了半步,伸手把霍四摁回去站好,要笑不笑地看着眼前的人说:“花老板为人客气,待客有礼,我很佩服。”
“只是我可不是什么姑娘,花老板误会了。”
“哦?”
“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一个半老徐娘,当不得您如此客气。”
任谁都没想到杨酒酒脱口而出会说出半老徐娘四个字,不光是霍四和另外两个男子愣住了,就连笑脸仿佛是刻在面上的花老板都着实一怔,片刻之后便是轻笑出声。
他很是戏谑地说:“姑娘如此风韵,当属世间难得的人物,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杨酒酒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儿子都五岁了。”
而后又竖起了两个手指,强调道:“俩。”
生了两个孩子还死了丈夫,不是半老徐娘是什么?
杨酒酒自我认知定位清晰,丝毫不给别人擅自发挥的余地,一句话呛得花老板脸上的笑出现裂痕,下一句就开门见山地说:“说起来您凑巧出现在此也是好事儿,我正好有事儿想与您说。”
花老板好性子地挑眉:“你说。”
“我弟弟年少不知事儿,之前有劳您关照,我心里很是感激,可他到底是个孩子,在您这儿待得久了,只怕是会给您添麻烦,再加上他独自一人出门在外我也不放心,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想把他带回家去。”
杨酒酒唇角微勾看着花老板,笑道:“您既然是在此,我就不特地带着他去叨扰您的清净了,正巧这会儿一次说清楚了也好。”
“老四。”
“我……”
“还不赶紧上前来跟花老板道谢?”
杨酒酒警告意味十足地在霍四的肩上轻轻一点,眯眼道:“这些时日得了花老板的关照,今日请辞跟我回家后以后只怕是再难有机会见了,赶紧去好好说谢谢。”
杨酒酒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很温柔。
可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凡霍四敢说出个不字,或许不久前才挨了一顿毒打的张哥都保不住他的狗命。
霍四骨子里倔,可在绝对的强权压迫之下还是很识时务,稍微愣了愣就乖乖地上前,低着头说:“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以后不能再来了。”
其实花老板没关照过霍四,就连霍四的名儿他都是上一刻才从别人的口中问到的。
毕竟这赌坊里来来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根本就不需要,也没闲心去记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可听出杨酒酒话中的坚决,回想起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一手俊功夫,他眼波一转,手腕微摇,笑意溢出眼底,慢悠悠地说:“你不想干了?”
霍四踌躇着点头。
被抓了个正着,肯定是不能继续干了。
花老板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话是对霍四说的,可目光却始终落在了杨酒酒的身上。
他说:“按理说你有离去之意我不该阻拦,可是……”
“你当我这风月赌坊是什么地方?”
“若是任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那我这小铺子里的规矩岂不是彻底乱了,真要人人都如你这般,我这买卖往后还怎么做呢?”
“小兄弟,事儿可不是这么办的。”
霍四显然没想到说着说着会变成这么个局面,当即就觉得脑瓜子嗡一声响,自脚后跟蔓延往上遍布脊髓的都是难言的寒意。
见他脸色大变,花老板哗啦一声展开扇子,慢悠悠地说:“想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得留下点儿什么东西,且看你舍不舍得了。”
“什……什么东西?”
“你的一只手。”
折扇煽动风声而起,空气中漫散而开的却是刺骨的冰冷之意。
花老板心满意足地看着霍四的额角浸出了层层冷汗,状似不经意地转头问了声:“刚刚那人废了的是哪只手来着?”
“是右手。”
“哦,右手啊。”
他在霍四惊恐的目光中伸出折扇随意一点,指着霍四的右手说:“那就留这只吧。”
“你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不多疼。”
他话音落,手中几开几合的折扇毫无征兆地撕裂逐渐昏暗下来的夜色,以一种凌厉到惊人的气势朝着霍四的手腕狠狠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