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贞慧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一分钟前还准备宁死不屈,一转眼就开饭了。
所以千万不要放弃,你不知道上天给你安排了什么境遇,人生最不缺的就是反转。
贞慧一个箭步跃了下去。我则慢吞吞地趴住边缘往下滑,这么高,我跳不了。
张三丰神气活现地抱着火焰喷射器:“笨蛋,这么好的机会,同生共死局都帮你造好了,还亲不上个嘴,我这个僚机当得真窝囊。”
不是,我在心里说,诚心诚意地:大哥,丰哥,刚才是什么情况,你还能想到造局,你确实天生僚机难自弃,我简直愧对天地君亲师。
贞慧一脸寒霜,怒视着张三丰:“你为什么不说明,当时如果我们把你拖出来,甚至把你这个逃兵就地处决,又该怎么办?”
张三丰满不在乎地回答:”一起死呗,还能怎么办。“
贞慧跟他斗嘴完全不是对手,被噎得一愣一愣的,无言以对。
我终于爬下来,在地上站稳,满地的烤螃蟹倒还真的蛮香。张三丰一脸碳灰,像个黑人一样,裂出一口白牙,冲我意味深长地笑。
伴随着洞察锁的几次启动,我感觉自己更容易开窍了,在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确实是造局,但不是什么同生共死亲嘴局,他信手拈来造的这个局,是在考验我们即使面对出卖和背叛,甚至面对死亡,还能保留多少慈悲。
万幸的是,我们通过了考验。
这应该是这个九百年老狐狸给我们的人性终极考验。他可以由此判断,在无法无天的末世,在将来更长的时间,我们将作为人而坚守,还是化成兽而生存。
无非是看你能不能在任何时候能不能共情,在任何时候有多少慈悲。
我看到他笑得释然了,那是一种老子承认你了的释然。
都说人性是不能试探的,可这个活了九百年的老家伙,老狐狸,人精,悟者,试探起人性来,毫不犹豫。
看来说人性不能试探只是因为生命短暂,而不是人性都经不起试探。
张三丰回头看了看他钻出来的小门:”我明白了,这个碉堡,本身就是为了防御那些食人蟹的,所有的开孔,包括进出通道,尺寸都刚刚好,即使这个门全部打开,以那些螃蟹的体型,也都进不去……“
所以之前张三丰试图开锁的门,尺寸才会比普通门小,我们以为的诡异,是为了对付这些螃蟹。你说软体动物,挤一挤也就进去了,可是螃蟹这种硬壳生物,尺寸是个硬伤,的确是直击要害的高明设计。
那些可以超长运转的照明设备,也不是为人留的,而是为螃蟹留的。也许这些螃蟹具有一定的趋光性,再或者是它们的生长过程、交配过程之类的需要一点光亮,不能在完全的黑暗中进行。
按照这个推断,这个地下湖,不但承担了发电和给水的功能,还是一个超常态螃蟹的养殖场。
谁养的?养来干嘛?
张三丰确定周围再没有活螃蟹之后,关了底火,把身上背的火焰喷射器卸了下来:“里面还有,总共三套,都在木箱里装着,从来没有使用过,我都看了,这是美制装备,但是上面没有任何标牌和铭文,贞慧,这些火焰喷射器,你在太阳特种部队的时候,有没有见过?”
贞慧仔细端详火焰喷射器,肯定摇摇头,表示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太阳特种部队带进来的。
我看也不像,这制式,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再次佐证了张三丰在山中要塞外面的推断。整个建筑,初建于二战,但它的防核化程度,超过了二战任何时期,也就是说,有人或者有一个团体在核武器没有被发明之前,不但知道核武器的存在,并且还对它了如指掌,意识超前了数十年。
那些极具攻击性、甚至得到有效组织的杀人蟹,也是人为培育的,也许是通过转基因手段。
如果不是末世,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办公室里写第十一万三千六百行代码,或者是改第二百八十九个ppt,盘算着一会打车回家公司给不给报销,哪里会知道,那些人迹罕至的大山里,那些无人触及的地层中,有着多少庞大的秘密活动在无声地运转。
无论它是不是国家行为,是不是政治行为,是不是商业行为,是不是军事行为,作为普通公民的我们,都不被允许去窥知,更不被允许去理解。我们被他们划定好的生活方式牢牢地固定在一个狭小的范围,我们的眼光越来越浅薄,思维越来越固定,行为越来越程序,就像这里的螃蟹一样被养殖,争夺吃住和交配的权利构成了个体生命的全部。
那些人是谁,他们曾经在这里干嘛,他们现在去了哪里,那个北方国家的元首,似乎被透露了更多类似场所的信息,但他显然也只是一个外来者。
如果史伟还活着,他一定可以解答这些疑问。包括那个北方元首,当这些知道秘密或者部分知道秘密的人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消失,总感觉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我更担心的是:如果我们的湖心岛营地,也是这么一个地方,其本质并不是看上去那样仅仅是一片烂尾别墅,那就一定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或者在地下,或者在湖水深处,或者在任何地方,一旦被触发,都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张三丰说:“别想啦,想不通的,该干嘛干嘛。”
这句话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想不通就别想,这就是一个活了九百年的人的忠告。
我们躬着身子走进碉堡内部,这个空间不大,看得出来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三个木箱整齐摆放在地上,其中一个被打开了,张三丰就是在这里面拿到的火焰喷射器。
我多问了句:“东西在箱子里面,你怎么知道是那玩意……”
张三丰:“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二次世界大战我都参加过,这箱子,虽然上面没字,但我看一眼就知道装的啥,美制火焰喷射器,错不了。”
我继续问:“那你也只是知道这里面装的啥,也不能肯定它瓶子里有没有燃料,是不是空的呀。”
张三丰一边整理自己被烫卷了的胡子,一边说:“我知道你想问啥,你就是想知道我当时是不是真想自己跑路,我不介意,你证明了你,我也得证明我,贞慧,你来告诉他。”
贞慧来告诉我,贞慧知道什么?
没想到贞慧真的靠近我,小声对我说:“火焰喷射器这种武器,一旦出厂封箱,就是随时可以使用的状态,到了战场上,没有条件给你压缩燃料的。“
我点点头:“就像灭火器一样,是吧。”
贞慧小声回答我:“嗯,可以这么看。”
其实我心里已经了然了,但我还是犟,我是对着张三丰说的:“那谁知道万一是伪劣产品呢。”
张三丰生气了:“你这是赤裸裸的抬杠,你以为武器还有淘宝版,还有拼多多版,你这人是不是只买便宜货,啥格局,在军事活动中,质量是拿命换的,你懂个屁,小市民!”
我就是想气他:“那你干嘛不早点开火,老子都差点跳湖自尽了!”
张三丰眼睛一蹬:”老子好心好意给你造个局,想着你两个升华一下革命感情,老子时间卡得够好了,是你自己不中用!再说了,使了缩骨功,要恢复正常,不花点时间吗,老子现在全身关节都还是酸的!“
我忍不住笑了。
张三丰:“你笑啥?
我说:“我在想象,你像条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把关节复位,撑着墙壁一点点地站起来,手脚还在抖,老子忍不住笑,老子绝不学你的缩骨功。”
张三丰胡子都扬起来了:“缩骨功怎么了,它是不好看,可它有用,你想学,老子还不教呢,六十几年的苦功夫,老子就是教,你也学不会!你就是学得会,你也没那么长命!”
看来我想象的场景跟实际情况应该差不多,不然他不会那么生气。
这个碉堡建筑里面接驳着通到湖底的大型给水管道,里面除了装火焰喷射器的箱子就是墙壁,地上一层灰,连片多余的纸都没有。
但有一层往下的金属楼梯,楼梯很短,在楼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铁门,这扇门是正常大小,从高度和方向判断,这扇门通往大坝内部结构。
看来这扇门,很可能就是连接山中要塞的通道。
我对张三丰努了努嘴:“上吧,神偷,又到了你最爱的开锁时间了。”
张三丰翻了个白眼,从头发里摸出个细铁丝,径直走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