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飞快地环顾四周,大坝的两边都已经被螃蟹堵死,我们被包围了。要是一两只,我们三个人也许可以对付得了,但是现在有成百上千的大钳子在半空中挥舞,一旦陷入其中,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撕成人渣。
张三丰倒是临危不惧,脑子也快,他大喊一声:“跟我来!”
我也大喊一声:“去哪儿?”我大喊是为了掩饰慌张。
张三丰:“跳水!往湖里跳!”
看,我说不靠谱吧,这老怪物的理智都是装出来的,浮于表面,慌不择路也不是这么整啊,螃蟹是从水里出来的,为了躲螃蟹,你往水里跳?几个意思?洗干净再死?嫌自己太脏,怕它们一会吃得不开心?
这边贞慧又飞起一脚,嘭地一声大响,踢翻了一只冲得靠前的螃蟹。贞慧脚力之强,那螃蟹在半空中朝后翻了两滚,重重砸在后面的螃蟹身上,然而毫发无伤,八只脚一撑,稳稳落地。
贞慧这一脚,只是稍微阻滞了螃蟹队列前进的步伐,自己却险象环生。那螃蟹挥舞钳子的速度不比她慢多少,在被踢中之前也一钳子扫过来,竟然是奔着咽喉去的。贞慧及时后仰,堪堪躲过,也不过一寸的距离。
以贞慧的身手,独自面对一只这种巨蟹都电光火石,生死一瞬,等后面的压上来,我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张三丰急得跳脚:“螃蟹是从水边的洞里爬出来的,螃蟹在水里是沉底的,它们爪子是尖的,不会游泳,到不了水面!”
我懂他的意思了,螃蟹只有很少的种类会游泳,大部分只能在水底或者水草上依附爬行,像这种尖爪子的,多半不会游泳。如果我们浮在水面上,它们到达不了,我们就暂时是安全的。
可是之后呢,难道不上岸了,在水里泡到死?这个方案太扯了。张三丰能活九百年,靠的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么?也是,对长生的人来说,着眼当下,享受过程,所谓计划,没有什么意义。
我也吼:“这螃蟹已经够邪门了,谁知道水里还有什么鬼玩意,要下你下,我不下!“
张三丰愣了愣,大概在想象水里还会不会有其它怪物。贞慧拖着我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碉堡建筑边上,手在我腰上一托,嘴里喊:“上!”
我感觉腾云驾雾一样,身子就到了碉堡建筑的一半,她的另一只手在我脚底用力,再托,我的两只手自然地攀到了碉堡建筑的上部边缘。
碉堡建筑正好两人高,贞慧双手托举我的脚,已经举过头顶。我双手攀住边缘,笨拙地往上爬,脚在墙壁上乱蹬。我得赶快,我先爬上去,才能把贞慧她们拉上来。
要运动啊,这世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乱套了,你在办公室里的真皮沙发再软,被丧尸追,被鳝鱼追,被螃蟹追的时候,顶个卵用。
张三丰此刻才如梦初醒,他助跑,蹬墙,身子在半空,伸手在我屁股上又托了一下,他这下起了关键作用,我终于爬了上去。
也因为这一托,他自己又掉了下去。
我俯下身,趴在边沿,大声喊:“快,快上来!”
张三丰居然还在谦让:“女士优先,贞慧你先上!”
贞慧还不好意思了:“老人家先上……”
有些人,不管世道怎么乱,情况怎么危机,都有自己的原则要遵循,这些人,才使人区别于兽。如果世界应该被毁灭,就是因为这样的人没有了;如果世界应该被拯救,也是因为这些人还在。
你们谦让,我可急了,我趴在边上,朝下伸出两只手:“我最先上来,老人家是我,女士也是我!两位大侠都是好样的,关爱弱势群体,请听我一个老女士的建议,贞慧你先上,丰哥你功夫好,你断后!”
张三丰大声回答:“没问题!”伸手在贞慧肩膀上一推,贞慧看我急红了眼,也不再推辞,借力助跑,脚在墙壁上一蹬,已经拉到了我的手。她身体不重,我用力提了一下,她的手就撑到了边沿,轻轻巧巧地翻了上来。
张三丰踢翻了朝他砸钳子过来的一只螃蟹,借着势,朝墙壁猛冲,他速度快极了,纵身跃起,只一蹬,一只手就够到了边沿,另一只上在我手上稍稍借力,一个鹞子翻身就上来了。
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用我拉,只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好让我不要显得那么无能。
螃蟹顺利会师,把我们脚下的大坝挤了个水泄不通,我们被围困在碉堡建筑的上方。
看着脚下黑压压的成百上千只巨型螃蟹在左右穿梭,密集的尖足在地上发出淅淅索索下雨一样的声音,挥舞的大钳子不时碰撞出闷响,我忍不住感慨:”为什么,以前的食物链很正常啊,为什么现在都这么随意了,怪异生物满地乱跑!“八壹中文網
张三丰接过话去:“正常,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有转基因粮食,转基因植物,你不知道早就有转基因动物了,这不是什么技术难题,只是违背伦理,好多国家偷偷研究,转基因人都有你信不信?”
贞慧倒抽一口凉气:“转基因人……那会是什么样子?”
张三丰:“反正不是人样子……这些怪物,恐怕都是转基因生物研究的成果,因为人类的基因炸弹爆炸,绝大部分人都变了丧尸,那些个研究机构,多半是无人监管的状态,怪物们跑出来晒晒日光浴,也不足为奇。”
他这么猜测似乎有点道理,只是如果这些怪物都是从转基因研究机构跑出来的,那是不是证明,这个所谓的山中要塞,其实本身是一个转基因生物研究所?
那我们那里的阴阳双鱼,还有摧毁了太阳特种部队的装甲巨牛,难道也都是转基因生物,难道我们的营地,还有那个拥有装甲巨牛的营地,其本身也是所谓的转基因生物研究所?
可是至少在我们的营地里,没有发现任何科研设施,而且这个武陵山区,怎么会存在这么多秘密研究所,这也太密集了吧。
张三丰:“别想啦,想不通的,有太多的秘密,不是你这种庄稼人该接触的,现在只是负责隐藏秘密的人不在了,才让你见识到世界的另一张真实面孔。”
他补充:”我说的庄稼人,并不是种庄稼的人,而是,你就是庄稼,你们都是庄稼,只要能更好地管理,减少成本,换取更大的收益,给你转几个基因,又有何妨。“
他这话说得我心惊胆寒,我听得懂。世界在何种规则下运转,其实由少数人掌握。在他们看来,普罗大众的确最好是庄稼,哪儿也别去,什么话也别说,只管长,长完以后收割,收割你的脑力,收割你的劳动力,收割你的信仰,收割了你,再收割你的子女,收割你的千秋万世。
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人口统计表上的一个数字,我们所受的教育,所受的感官刺激,都只是为了被更好地收割。几千年来既定的规则从未改变,这世俗又是如此强大,强大到你生不出反抗的心。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至少曾经我们不为生存担心,不会被鳝鱼追,不会被螃蟹围攻,不会动不动就几十支枪朝你扫射。我们可以作为庄稼,过完一生。如果什么都不想,这一生也算是岁月静好。
作为人去拼命战斗,还是作为庄稼被安静种植,你会怎么选?
我没得选了,我就是想当庄稼,我的农夫也没有了,所以我只能当人了。
来就来吧,世界的本源有多黑暗,都来展示给我看。站在全人类的尺度上来看,黑暗和光明都是一种工具,而不是一种结果。
耶稣说:有一天你们会失去牧者,因为你自己就是牧者。
我不知道耶稣说没说过,佛祖说没说过,通常应该这些天王老子们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家。
张三丰倒是说话了:“锤子了!”
这是句西南俚语,它的意思不是敲钉子那个锤子,它指代男性生殖器官,是句粗话,有些时候人们想要粗一点,就会想到它。
张三丰这把年纪,粗细应该关系不大,他就是想骂人了。
因为脚底下的螃蟹,突然安静了,步履非常整齐地移动,在大坝上清出了一条路来,在路的尽头,一只特别大块头的螃蟹,正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这么多螃蟹竟然没有一个动的,那只大块头的螃蟹,走路的姿势也很不寻常,它不是横着走,而是竖着走,八只脚踏得特别稳,背更稳。
它的背上托着个透明的小螃蟹,这只螃蟹大概有其他螃蟹的一半大,通体透明,宛若水晶雕琢,甚至能看到脏器的蠕动,那些脏器上,隐约还能看到类似大脑一样的沟回。
大黑螃蟹托着透明小螃蟹,在无数只整齐划一的蟹腿的簇拥下,朝我们款款走来,就像检阅的将军。
张三丰喃喃地说:“我以为它们只是掠食,没想到是有指挥的,螃蟹不应该有这种意识形态呀,我们麻烦大了!”
话说回来,从史伟带着我们钻进高速公路上那团浓雾以来,我们的麻烦什么时候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