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只肥硕的老鼠从跑道旁边的灌木丛里窜出来,映着我们烤肉的火光,惊惶逃窜。
贞慧惊叫了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条手臂粗细的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跑道,仓皇地快速游动。
老鼠和蛇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天敌,此刻互相无视,只顾奔逃。
震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张三丰大喊一声:“是山洪,快跑!”
其实他还没喊,我已经猜到了,毕竟之前那场暴雨,范围广、雨量大,可以说是百年罕见。
问题是在这空荡荡的飞机跑道上,怎么跑,往哪儿跑。
我突然有点讨厌跑道这个名词了。
张三丰指着对面的简易机库:“往那边跑!”
我拉住他:“不,我们上飞机!”
我的判断是,那个简易机库虽然有高度,看起来体积也大,但是这种车间性质的建筑通常只是用来遮风挡雨,墙壁可能只是一层薄铁皮,虽然主干的钢架结构也许比较坚固,但是四壁垂直,无法攀爬。
相比之下,自重达到300吨,高度接近20米的安225运输机对山洪的抗御能力可能更强一些。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把红色牧马人开到安225的机翼下方。这时候树林里的呜咽已经成了轰鸣,夹杂着树木倒伏和撞击声,风中传来浓重的土腥味。
我们踩着车顶攀上机翼下方最外边的一个引擎,再顺着引擎往上爬,听着耳边撼天动地的声音,都是面色惊惶,就连张三丰都不淡定了:“行不行啊?”
我说:“你问我?活了九百年的是你!”
张三丰:“我最多就在高处观望,像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感情你这九百年活的都是第三人称视角,那说个毛线,今天混是混不过去了,准备好第一人称迎接冲击吧。
我们手脚并用,攀着巨大的高涵道比涡轮引擎,互相搭着人梯,往机翼上爬,林间轰鸣之声大作,风也变得仿佛能把人刮倒一样猛烈,我扭头一瞥,看到洪水已经涌上跑道。
席卷而来的不仅仅是洪水,还有泥石流,夹着断裂的树木,像一座流动的山峰,又像是被泥水包裹的千军万马,吼叫声充斥天地,朝我们滚滚而来,那一瞬间我感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到了。
贞慧拉了我一把:“快,上来!”
我们终于攀到了翼展超过80米的安225机翼上,并顺着机翼快速跑到飞机背脊处。它的机翼和背脊齐平,最先的设计是用来背负航天飞机的大气层阶段,所以背脊相对平坦,还有关联的载货接口,不至于平滑得无处抓握,20米,是它的最高处,如果泥石流超过这个高度,或者强度足以掀翻300吨重量,我们这个故事就可以结束了。
泥石流呜咽着冲进飞行跑道,红色牧马人就像一片枯叶,轻飘飘毫无重量感,瞬间被裹了进去,翻滚了几下,再也看不到了。泥石流冲向简易机库,摧枯拉朽般直穿而过,墙壁在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只剩下犹如枯骨的钢结构在洪流中瑟瑟发抖。
安225庞大的机身在泥石流中猛烈地颤动,发出低沉的吱嘎声,不时有石块树木撞到机身上,砰砰作响,飞机背上的风也异常猛烈,呜呜作响,带着浓烈的土腥和草木味道,刮得人睁不开眼。我猜我的脸色都吓白了,只能紧紧地抓住安225脊背上的载货连接螺栓,张三丰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趴在飞机背上,两只手紧紧抱住一处凸起,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祷告还是在咒骂。
贞慧反而是最冷静的,她甚至还拢了拢头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表情仿佛带着怜悯。
有没有搞错,女人这种生物太奇怪了,她们明明怕蛇,却不怕死。
相反九百年不但没让张三丰活腻,反而这个老家伙求生欲相当强,他在疾风中咧开嘴喊:“贞慧,有没有办法进飞机里面?”
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我们能进到飞机内部,它的舱门是可以密封的,即使飞机整个被卷走,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空间生存下来。
疾风中,贞慧也大声回答他:”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出入口!“
泥石流和风声太大张三丰没听清楚:“啥?”
贞慧:“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货仓!”
张三丰:“货仓怎么进!”
贞慧:“前起落架旁边有一个开关,整个机头就是货仓门!”
我好像在电影里看过,重型运输机安225开启舱门的状态的确是整个机头都仰起来,好像一条即将吞下猎物的巨蟒,这种设计可以装载更大体积的货物。
我望着脚下呜咽着滚滚而过的泥石流,飞机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洪流中,莫说起落架了,连引擎都开始灌入泥浆,隐隐有火光在闪,不知道是电气装置短路,还是金属与坚硬石块撞击造成的。
这种情况即使能打开舱门,那种舱门最大化设计,也是一瞬间灌满泥石流,这也怪不得设计者,人家本来就是要多装快装狠狠装,装航天飞机,装高铁车厢,可没考虑过装泥石流。
张三丰脸色铁青,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感到飞机的28个轮胎正在地面摩擦,机身在震动中缓缓移动,虽然跑道长度怕不下两千米,但是泥石流是横着来的,一旦把飞机推出平坦的跑道,飞机就会因为失去重心而翻覆。
我们都不说话了,一瞬间我想了很多,胰岛素关我什么事,抗生素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要来装这个逼,跑出来给别人找什么药,还连累了贞慧……说到贞慧,我不由自主地朝她挪了挪,如果要死,我也希望和漂亮妹子死一起,如果有人找到我们的尸体,还能杜撰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如果和张三丰离得太近,怕引起后人误会。
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脑子嗡地一声,感到眩晕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看到眼前又出现了怪事。
首先是贞慧和张三丰,他们身上又出现了那种白色半透明的光线和光点,这次更加密集,更加成系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电脑上绘制3d角色时候的矢量图,此刻他们在我眼里就是像是一个身上覆盖着一层矢量图的人。
我惊诧地看自己,我自己身上也覆盖着这种白色半透明的矢量图。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我们脚下的飞机,也被这种奇怪的矢量图包裹着。
甚至眼前滚滚的泥石流,其表面上也纵横变幻着白色半透明的矢量图。
我眼前的世界就好像是原本的世界被覆盖了一层动态的半透明图纸,我喃喃自语:“这是什么?”
张三丰没好气地说:“泥石流啊,你不是吓傻了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也看着他身上覆盖的点线:“有好多线,你身上也有,它们在微微发光,你看不到吗?”
张三丰朝自己看了看,又朝我们都看了看,显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突然蹦了起来:“洞察,是洞察,你的基因锁!你发现了什么,快点找出逃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