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小友，老头子我老眼昏花，没有分辨出真人，还以为是起尸。”
宋老头借咳嗽掩饰老脸上的尴尬。
他抬起头，试探问道：“小友，没伤着你吧。”
稚童脸上鼻涕泪痕都没有擦掉，躲在宋老头屁股后，歪出半个脑袋，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打量着眼前之人。
“噗……”
方源好不容易爬出大坑，摆摆手，刚要说话，腹中汹涌，喉咙一甜，一口淤血喷出，化为漫天血雾，又直挺挺倒了下去，好在没有摔回大坑。
宋老头吓得额头直冒冷汗，手中哆嗦，断成两截的竹竿丢得老远。
“爷爷，你把这位大哥哥打死了吗？”
稚童仔细瞧了瞧地上之人，望向自家爷爷。
“娃儿，别胡说，爷爷年老体衰，怎么可能打死人。
快，随爷爷一起，把他丢到大坑中埋了，免得遭受山中野兽啃食。咱祖孙俩，也算做件好事。”
方源躺在地上，听得脸庞一黑。
他连忙伸出手，举得老高：“咳……咳咳，慢着，我还没……”
“日，咋又起尸？”
方源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者打断：“娃儿，快，用力推下他，免得起尸害人。”
“慢着，我还没死。”方源大吼，猛地坐起身，望向眼前老者，眼神不善。
对方脸上表情变换不定，最后长长叹出口气，吩咐道：“娃儿，帮爷爷从竹篓中取药草来。”
接着转身又道：“后生，哪儿受伤了？”
方源没有说话，双眼死死盯着对方脸庞。
第一次误以为他诈尸，还能理解。
这第二次，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自己是个大活人。
却还想要埋了，这就说不过去。
“后生，勿要怪老头子我狠心。”
老者朝后瞄了一眼乖乖去拿药草的娃儿，转过头来迎上方源的目光，浑浊双眸划过复杂之色。
方源倒要看他怎么解释。
“老头子我姓宋，家中只剩娃儿和老头子我。娃儿爹娘死得早，就埋在前面。
今日见你从天上掉下来，就知不是凡人，可无论是何等原因坠落，我祖孙俩都折腾不起啊。”
宋老头又叹息一声。
方源再次沉默下去。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修士和凡人本就是两个世界。
任何风吹草动，对相依为命的祖孙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
宋老头只想带着娃儿，远离是非，平静地生活下去。
方源点头：“我马上就走。”
说完，他挣扎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却又摔倒下去。
方源躺在地上，双眼闭合，仔细感受了下体内情况，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仅仅是一声兽啼，居然震到五脏六腑。
又从高空坠落，没有十天半个月，体内紊乱灵气难以调复平息下来。
不过好在及时服下丹药，护住心脏经脉，又有神纹和不灭金身加持，才未留下其他隐患。
不然非得成为第一个摔死的金丹修士不可。
察觉到自身状况不算太糟糕，方源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他试着远转心法，调动丹田灵气，哪知全身各处却传来如刀刮针刺之痛。
他有预感，若是强行催发下去，经脉怕是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也就是说，没有调理好体内灵气前，无法动用任何修为。
就连储物戒都无法催动。
方源脸上颓败之色一闪而逝。
而他这般表情细节，刚好落在旁边宋老头眼中。
他接过孙儿递过来得药草，说道：“这几颗草药，有活血化瘀，镇痛止血之效，后生咬碎，服下即可。”
望向对方神情不似作假，方源这才伸手接过药草：“多谢宋老，小子方源。”
宋老递过来的药草，很普通，方源作为炼丹师，自然认得。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没上一定年份的药草，药性微弱，但是聊胜于无。
方源咽了咽口水，搓成团，一把塞入嘴中，大口咀嚼。
一股无比腥臭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鼻，涩得眼泪都流出来。
这一刻，方源发誓，以后捉住那只畜生，定要天天喂他吃黄连。
宋老头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小小稚童却不管那么多，脸蛋通红，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敢大声呼吸。
直到方源一口咽下口中药渣，稚童这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哆嗦。
方源对上稚童乌亮的目光，龇牙咧嘴，笑道：“嘶……真的很甜，你要来一点吗？”
“坏人！”稚童声音清脆，一骨碌就躲得远远去了。
“哈哈哈……”见此，方源开怀大笑。
宋老头也是满脸宠溺。
方源站起身，拱手行礼道：“多谢宋老，施以援手。”
后者摆摆手，说道：“方小友，眼下身体未愈，可有去处，不如随我回去。虽然粗茶淡饭，也好过在外风餐露宿？”
“如此，那就叨扰了。”方源也不推脱。
眼下修为全无，确实得找个地方潜修一番。
……
三人走在回去的山间小路。
这多了一个人，稚童无比兴奋，围绕方源身旁，问个不停：“方大哥，你是仙人吗？”
仙人？
方源笑着摇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嘲道：“一个求道者罢了。”
他现在不过一只脚，踏入修行门槛，距离成仙，相距甚远。
“方大哥，仙人会保护我们吗？”
“会的。”方源沉吟片刻，面露思索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稚童跑到宋老头跟前，炫耀道：“爷爷，方大哥都说了，仙人会保护我们。”
“那些人根本不是仙人，他们不保护我们，还把丫丫抓走了。”
“娃儿，别胡说。”宋老头一惊，连忙望向方源，见其脸上并无异色，松下口气，冷着脸呵斥道：“娃儿，不许说仙人坏话。”
“不听话，爷爷再也不给你买糖吃。”
方源闻言，深深望了宋老头一眼。
三人翻过两座山头，来到一处村庄，名石溪村。
石溪村外围，以大小不一的碎石，堆砌出一道半人高的石墙，作为抵御野兽的屏障。
方源站在村头，举目望去。
一点落日余晖，给整个村子晕染上一层淡淡霞光。
村子不大，四五十个房屋，错落其中，青烟袅袅，偶尔间传来几声犬吠鸡鸣。
不时有脸庞晒得黝黑的农家汉子，肩扛农具，随手抹去头上的汗珠，笑着朝宋老头打招呼，也同时对站在一旁的方源送来爽朗的笑脸。
胆大地，停下脚步，努努嘴，眼中带有探寻好奇之色。
却被宋老头指着笑骂道：“二狗娃啊，就你事儿多，天都黑了，不怕你新娶的媳妇被山狼叼走咧。”
二狗娃被这一指，偌大一个汉子，脸庞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方源见得有趣，笑意连连，不料牵动伤势，疼得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