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岔路口，向北是陵州，往西是边境。
卢雨眺望了一阵陵州城的轮廓，转身往西去了。
流关在西。
毛驴儿被缰绳一拽，“呜~昂~”叫了起来，似乎极不情愿。奈何主人劲大，毛驴儿不得不也转向了西。
两只布囊打了结，挂在毛驴儿背上。左边的一只里面装着一些吃的喝的、几件衣服、春寒料峭、流关将军印、一壶芬亭酒，和包好的一斤青簪茶。右边的一只里面，装的全是驴儿的草料。对了，还有一大把根须带着泥土的甜草。
卢雨抓了一把料托在掌中，送到了驴儿嘴前。
“今日不去陵州，咱们往西。”
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一路无人，只有路边树上的蝉，聒噪个不停。卢雨确实有些无聊，竟和毛驴儿说起话来。
“流关在边境南部，水土风情与乌马镇相似，不像北部黄沙漫天。到了之后，顿顿有嫩草，水池塘子也多，你不用担心。”
“呜~昂~”毛驴儿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纯粹地只想叫一声。
日头西斜，算算路程也所剩无几，卢雨寻了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躺下了。十指交叉垫在头下，右腿架在弯曲的左腿上，一边看着毛驴儿啃食青草，一边胡乱想着一些事情。
荒、泺再次开战，已经打了近一年了。双方得有多少将士埋骨边关？打来打去到底争个什么？土地吗？现有的国土都治理不好，还互相觊觎呢？皇帝要争，却让将士送死！依我看，不如约个时间，让两国的皇帝约好胜负条件，一对一较量。只不过两人年岁都大了，步履蹒跚的，不知道打起来会是个什么场景……
一阵嘈杂打断了卢雨的胡思乱想，听起来有喊声、骂声、哭声，还有车轱辘声。
卢雨坐直了身子，看见一群百姓模样的人们急匆匆地往东赶去，与自己正好相反。
妇人抱着孩童，男子推着板车，脚步匆匆。年岁大些的背着布囊，吃力地跟着队伍。实在走不动的，就坐在由黄牛、毛驴儿拉的车上。
这支队伍，看起来乱乱糟糟，却没有一人掉队。
这是在逃难？
卢雨快速将手中的绳子绕到了一棵矮树上，奔向了人群，拉着一位中年汉子问道：“叔，你们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急匆匆地要去何处？”
“你放开！”中年男子甩掉了卢雨的手，朝着身后大喊道：“乡亲们都快一些！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陵州地界！一个都不要落下！只有进入了陵州辖区，才勉强可以缓一口气歇一下脚！”
陵州？陵州我熟悉啊！
卢雨再次追了上去，“叔，你们为何要去陵州啊？陵州我熟，需要帮忙吗？”
中年男子不耐烦了，拉着卢雨走到了路边，好不阻碍队伍前进。
“少年郎！你就别再打岔了！”男子拍着大腿，很是焦急，“泺蛮子就快攻破流关了！再不走，等着被乱刀砍死吗？你这年轻人，也真是！不去边关保家卫国也就算了，竟还有闲情在这里晃荡！不怕死啊？！跟我们一起走吧！只要进了陵州地界，就有人保护咱们了！”
卢雨被男子拖拽着进了队伍，往东行进起来。他也不忙挣脱，继续问道：“叔，边关都要破了，难不成陵州城比边关还稳固吗？”
男子一边指挥着队伍，一边回答卢雨：“少年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陵州城内，有军卒五千，由庄宪将军统领，唤作卫戍营，个个儿身手不凡！其职责就是确保陵州辖区内的百姓安全！咱们是大荒百姓，只要踏进陵州地界，就能受卫戍营庇护！”
“要是破关而来的泺蛮子太多，卫戍营五千人抵挡不住，那该怎么办呢？”卢雨继续问着。
“那也不用担心！陵州城的城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卢城主一人，便可抵半个卫戍营！”
卢雨抓了抓头，我一个人能打得过两千五卫戍营军卒？开什么玩笑？卫戍营上下，没学老爷子的虎啸龙吟功的也没多少了吧……
男子看着抓耳挠腮的卢雨，面露嫌弃，以长辈的口吻训斥道：“据说卢城主今岁才刚满十六，我看你也有十六七了吧！人家，护一方水土百姓。你嘞？吊儿郎当！”
“卢城主那么厉害，怎不去守边关？”卢雨回嘴道，“他一人顶几千，往边关一坐，泺蛮子哪里还能轻易破关？你们这老幼妇孺的，也就不用背井离乡了！叔，我说得对不对啊？”
现在换做中年男子抓头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最好是卢城主带了卫戍营，驻守在流关，那铁定是万无一失了！”
卢雨朝着男子一笑，向后一跃脱离了队伍。
“欸！少年郎，你做什么去？这里不安全了！快与我们一起去陵州！”中年男子伸出臂膀喊道。
卢雨朝着逃难的队伍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我听叔您的，去守边关呀！”
比起陵州的城墙，流关的墙体就显得沧桑多了！
最外层的石灰坑坑洼洼，砖石斑驳，缝隙间生了不少草蔓，在风中摇晃。这一侧的大门关着，朱红色的漆剥落去了十之八九，只剩下一些细细的红色线条附着在木头的纹理上。
朝着大荒的一面尚且如此，朝着泺国的一面是何模样，也可想而知了。
不过好在城楼上飘着的，仍是“荒”字大旗，流关还未破呢！
卢雨将毛驴儿栓在了城墙下，抽了一颗甜草掐去了带泥的草根，整颗叼在了嘴里。再从另一只布囊中拿了春寒料峭在手，“砰砰砰”敲起关门来。
见无人答应，卢雨从敲门改成了捶门，并且用上了嗓子。
“开门！开门！开门！”
还是无人答应。
卢雨摸了摸下巴，寻思流关将士们应是正忙于杀敌，哪里能听到有人敲门呢？低骂了自已一声蠢笨后，卢雨拔出了料峭，从下方插入了门缝中。再顺着门缝向上，拨弄起里面的门闩来。
从后面看去，卢雨弯着腰，撅着屁股，伸着脑袋，两手悉悉索索。不是一个撬门行窃的蟊贼，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