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马镇内,卢斌在条凳上坐着,左脚抬起踩在条凳上,左边手肘支在左膝盖上,左手撑着左边的腮帮子。
就这副模样,哪里有半点里正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每日在街巷中游荡的地痞无赖。
当然了,这里正也不是卢斌自己要当,全镇上下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有什么办法?同样也不是朝廷任命,官服、官印和俸禄,是一样都没有。
所以啊,甭管卢斌什么模样什么行为,反正没人可以有理有据地说教他。
卢斌的前面,是张什长的部下,两个趴在地上,其余的挺着枪,将自家的大小姐护在了中心。是既不敢上前擒拿凶手,又不敢丢下大小姐跑路,只能原地站着苦苦等待。
等什么?当然是等自家的什长回来啊,等他带着庄将军回来。最好啊,再带来数百卫戍营将士。到那时候,看这个姓卢的还怎么嚣张!
可是,什长已去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此去陵州,不过二十里路程,快马疾驰,一个来回最多也就四刻光景。什长和将军绝对不会将我们放在这里不管的,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再往外一些,除了卢斌家门口站着的卢雨和阿玉之外,目光所能及处,再无一人了。先前看热闹的百姓,早就吓破了胆,互相搀扶拖拉着回家去了,大门、窗户,全都关得紧紧。
这一段时间,肥硕的母夜叉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从初见杀人时的口不能言、脚不能移,又恢复到了可以双手叉腰、脚步自如了。
到底是将门之后,胆量比之普通百姓,还是要强上不少啊!
“姓卢的,你不要跑!”母夜叉用力地分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军士,指着卢斌大吼道:“等我爹来了,一定把你关进大牢,看你还怎么蛮横?”
卢斌闭着眼睛,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倒是屋檐下的阿玉急了,她不停摇着卢雨的手臂,担心地问道:“鲈鱼哥哥,这下该怎么办啊?我爹跟我说过,娘亲的爹确实是陵州城里的将军,手底下有一千个穿着甲胄的军卒呢!都怪我,是我害了卢伯伯……”
卢雨被晃得难受,便拉开了阿玉的手,“你爹告诉你的啊?那我要不要跟你说说,我爹告诉过我什么?”
阿玉微微抬起下巴,好奇地看着卢雨的眼睛,“卢伯伯说了什么?是不是他手底下也有很多人?”
卢雨笑了笑,说道:“你又不笨了嘛!你猜对了!”
“可是卢伯伯只是这里的里正,不是将军啊!要说他手底下的人,也就是我们这乌马镇的几百口人了,哪里会是军兵的对手啊!”阿玉并没有因为猜对了而高兴,反而更担心了。
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好像都不太喜欢卢伯伯,愿意帮卢伯伯的人能有几个啊?而且万一双方真的打了起来,受苦的一定是镇里的居民啊。
“笨!”卢雨轻骂了一声,“你没看到我爹是因为当兵的举着长枪呵斥居民才动手的吗?怎么可能让他们跟当兵的对打?再说了,老头儿虽然是里正,但是这乌马镇里愿意听他话的人,除了你和我,也就剩下镇南头的拐子徐了。”
阿玉听了点点头,拐子徐的事情她听许多人说过。
有一次,拐子徐进山里去打猎,遇上了两只灰狼,如果不是卢斌恰巧在附近,可就不是瘸一条腿这么简单了。救命之恩哪,拐子徐牢牢记在心里,但凡听到有人背后说卢斌的坏话,就算拖着一条瘸腿也要骂着追打一番。
“徐叔叔是不是会很厉害的武功?就算对上一千个人也不怕?”阿玉看着卢雨问道,眼里满是期待。
卢雨用力闭上了眼睛,双眉几乎扭在了一起。这丫头,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
“笨”字还未说出口,卢雨听到了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十来个呼吸之后,约有数百骑兵在卢雨家门外止住了马蹄。
阿玉吓得脸都白了,“糟了糟了,娘亲的爹带人过来了!卢伯伯要被抓去陵州城的大牢了!鲈鱼哥哥,快想想办法呀!我这就去喊徐叔叔过来!”
卢雨一把抓住了正要跑开的阿玉,“慌什么?用老头儿的话来说,这是小场面,无需惊慌!”
“鲈鱼哥哥,你别再叫卢伯伯老头儿了!”
卢雨再次皱起了眉头,这丫头的思路,跳跃得实在是太快了,你完全不知道她下一瞬又会把精力集中在哪件事上。
“爹!”母夜叉看清了来人之后,哭喊着跑向了骑兵队伍,“爹啊!”
庄宪,陵州城卫戍营的将军,真的来了。
“参见将军!”一直护着自家大小姐的数名军卒齐齐单膝跪地,参拜庄宪。
骑兵队伍中领头的一人翻身下了马,匆匆说了句“起来吧”,就直奔卢斌的位置去了。
可怜的母夜叉,呆呆地立在原地。
自己的亲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到了卢斌跟前,庄宪先是整理了一番甲胄,又扶了扶脑袋上的铁盔,接着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高声说道:“陵州卫戍营庄宪,见过卢帅!”
啊?
随庄宪同来的张什长张大了嘴巴!卢……卢……卢帅?将军刚过四十便当上了卫戍营将军,已算得上是年轻有为!这卢斌,看上去最起码比将军要小上十岁啊,怎么就是统帅了……
大荒朝军职,自伍长开始,向上依次为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等等。二伍为一什,十什为一百,十百为一千。自千夫长开始,可称将军。陵州卫戍营,编制千余人,庄宪算是大荒朝职级最低的一类将军了。
统帅则不是固定的,多根据朝廷需要来设定。比如遇别国进犯或者欲进攻别国,则选出一位武功高、能力强又久经战阵的人来担任统帅,由皇帝临时加封头衔,统领参加此次战役的所有将官、军卒,包括粮草军备等等。
等战役结束,统帅需回朝向皇帝复命,同时交出出征之前皇帝赐予的所有权利。再由皇帝根据实际战果,进行嘉奖,或是处罚。
卢斌睁开了眼睛,“我早已不是统帅,而且半点军职也无,庄将军无需行如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