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不可置信，又联想起父亲今日一大早就被宣进宫里，如果皇上真的下了这样的诏书，太子就是皇上，皇后早已对父亲不满，若是……
“崔奕，皇后想垂帘听政很久了，不管诏书是否为真，是否是皇上所愿，只要盖上国玺，它就是真的。我听说你们配合皇后把尚娇给抓了，愚蠢，若是国公真的带人打过来，你们崔家掌握兵权，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出兵，九死一生不说，你们之前的势力都会被皇后迅速拔除，不出兵，北殇灭了，你们还有家吗？没有国，没有家，你们就是北殇的罪人，是北殇的耻辱，就算复国，你们还有什么资格登上那个位置？”程阁老回眸看向半挂在上面的尚家牌匾，“皇家就是皇家，不会轻易动摇。”
崔奕正犹豫到底还要不要阻止他时，有人过来禀报，他当下脸色大变，愤恨地看了眼程阁老，还有正在忙碌的程家人，甩袖带人离开。那些官差见壮胆的走了，他们也只能在旁边看着，不敢上来。
随着“咚咚咚”的几声巨响，“砰”地一声，厚重的朱漆红色大门被撞开，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红色灰尘。
门口的人率先闻到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往后退了退，又伸长脖子往前看，当即就有人“哇”地吐了。
只见院内，满地都是尸体，还有女子和孩子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嗓子都哑了，应该是尚家男子为了保护女子被杀。
罪孽，罪孽啊！
围观群众奔走相告，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尚家被灭门，尚娇被打入死牢，北殇人开始担心作为尚家家主的国公得知此事后会不会真的派兵打过来。
当初还津津有味谈论大辰和南星战况的人们都沉默了，遗憾大辰和南星没能分出胜负的人也沉默了……
程阁老一眼就扫见了孙女程萱萱，多年未见，都瘦成皮包骨的样子了，在风中哭泣，如同摇摇欲坠的野花，惨败凋零。
他缓步走进去，站在孙女身边，想要俯身安慰一下，却发现孙女哭的不是尚无良。他对尚无良恨之入骨，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可孙女身边的这位……长得勾栏女子都嫌弃，哪里是尚无良。莫非孙女重新喜欢上的？不能啊，他孙女的品味怎会如此独特？
程萱萱仰起头，看到多年未见的祖父，原本还干打雷，不下雨，这下好了，抱着程阁老的腿哭的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连外面凑热闹的都忍不住红了眼圈，擦了擦眼角。
程阁老到底不忍心，嫌弃地扫了眼死了还瞪眼的男子，将孙女从地上拉起来，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祖父在呢，别哭了。”
后院一座完好无损的阁楼上，幻尘静立在国公身后，虽然知道此刻不能笑，但想到外面的景象，还是抿了抿唇，努力将唇角压下。
国公负手临窗，左手血玉扳指分外醒目，右手则抓着十八子，时刻提醒他莫忘了尚娇。
“把人带过来。”他道。
幻尘拱手，退了出去。
前院，当程萱萱被程阁老带到一块儿稍微干净点儿的地方，掏出手绢给孙女擦了擦泪，“萱萱，没事，一会儿跟祖父回家。”
程萱萱摇头，哑着嗓子道：“祖父，我和无良已经和好了，我还是尚家的儿媳妇，不能走。”
“嗯？”程阁老疑惑，“你和尚无良和好，那你刚才哭的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
程阁老更不明白了，“不认识你哭他作甚？”
“我们都是随便选的，我看那个人挺惨的，就选他了。”程萱萱实话实说，侧头时，看到幻尘，福了福身。
幻尘摆摆手，“去后院喝口水吧，别哭坏了嗓子。”
程萱萱看了眼祖父，才不舍地离开。
程阁老打量他，“你是？”
“阁老，在下幻尘，是尚娇小姐的贴身侍卫，请阁老移步千尺阁，有人要见您。”幻尘语气恭敬，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先头前带路了。
程阁老往四周看了看，见孙女对他都言听计从，心下也将幻尘的话重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千尺阁在一片烧焦的房子处可谓独树一帜，而门口的守卫森严，见到幻尘也不说话，只互相看了眼，冷漠异常，看来楼上那人地位不低。
三声敲门响，幻尘推开门，“主上，人带来了。”
程阁老仔细听着，迈步跟进来，见到那抹紫色身影，惊道：“和尚？！”
幻尘刚想纠正，被国公打发出去守门。
“阁老，好久不见，以这种方式带您过来，您不会介意吧？”国公拉过一把圈椅，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
程阁老激动万分，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感叹，“我第一次见尚娇的时候，她就说我一定还能和你见上一面，果真被她说中了。”捋了捋白胡子，他问，“你何时来的？尚娇被抓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国公轻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
程阁老明白他是说他太心急，可他能不心急吗？天还没亮就听说尚家起了大火，联想到尚娇，他当时就召集家丁赶过来救人。刚才还被孙女绕懵了，什么叫随便找个男人哭？
“本公前夜就来了，才刚来，就有人敢动尚家，真是活腻歪了。”国公眸底阴冷如毒蛇，“外面死的都是昨天没长眼溜进来的，没想到你过来，反倒帮了本公一个大忙。”
程阁老恍然，“你是想宣扬太子不仁，崔家为帮凶？这个交给我也行，等回去我就让门生写几篇痛斥他们的文章。”顿了顿，“可是，皇上的那份诏书……”
“皇上已经在本公手里，那份诏书是假的，过了今晚，大辰大军压境，本公倒是要看看，皇后和太子能不能撑起北殇。”
“我在门口看到崔奕了，崔圣似乎被召进了宫里，他已经赶了回去。崔家人想着内斗，那我就再帮他们一把。”程阁老往椅子后背靠了靠，“看你的意思，太子非三皇子莫属，那二皇子怎么办？”
“有人会替本公除掉他。”
清风从窗前拂过，吹动风铃发出清脆的碎玉声响，将暗影投在国公半边脸上，心头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