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十年,春。
国色天香最高层的房间里,十二叠锦绣江山如画屏风后,香炉里的香气袅袅升起,柔和了矮榻上两个人的身影。
紫檀木矮榻上,对坐一男一女两个半大的孩子。
男孩儿穿白衣,肤盛雪,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眸子冰冷无情,却因女孩儿的存在温柔许多。
女孩儿则穿堇色绸缎裙,腰间坠金丝绦,垂下一个蝴蝶形的配饰。檀发垂肩,用一根鸢尾花簪子固定住发髻。
“你又赢了。”女孩儿说。
“承让。”男孩儿莞尔一笑。
棋盘上,黑白两子对阵,黑子赢了白子三目。
“主上。”屏风后,泠鸢已经等了很久,生怕打扰了他们对弈的好兴致。她走到尚娇身边,蹲下身,将手里的密信交给她,“这是刚刚收到的。”
尚娇拿起,展开一看,面上没太大表情,直接拿起香炉盖,扔了进去。
“你若有事,我先回宫。”兰溪九说着,就要站起身。
“九哥哥,”尚娇叫住他,“吃完饭再走吧。”她自己在这里也着实无趣,不如拉着兰溪九这个闲人一起下棋聊天。
兰溪九温和笑了,“不找你的瑾瑜哥哥了?”
“他和太子在筹备两日后的春猎,才没有时间陪我呢,父亲又帮着皇上处理政务,皇上嘛,应该在哪个宫里关心娘娘呢。”尚娇嘿嘿一笑。
兰溪九还是站起身,抚平坐下时,衣裳上压出的细微褶皱,“那我陪你到下面转转。”八壹中文網
尚娇揉了揉腿,昨日练武从房顶掉下来,幸好反应及时,才没有摔断腿,否则今年春猎肯定不能参加。她被泠鸢扶着站起身,想起之前泠鸢要教她弹琵琶,说道:“泠鸢姐姐,父亲说琵琶太伤感了,我学不来,要不,你教我弹别的?”
“就练七弦琴吧,别给她那么多选择。”兰溪九插嘴,因男女授受不亲,想要伸出去扶她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尚娇对琴其实没多大兴趣,但周围人都学,她就也想了解了解。听了兰溪九的建议,她拉着泠鸢的手,“别听他的。”
泠鸢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九皇子说的对,属下听说您在书院就一直没有修习乐器,若是再不练,您就不能顺利完成学业。”
这点也是尚娇发愁的,所有科目都合格,唯独琴,她似乎上辈子和它有仇,谁都不待见谁。罢了,为了她和国公的脸面,拼一把,实在不行,就像红鸾一样,拿身份碾压。
三人下了楼,各种食物气息飘来。
今日国色天香接了个大客户,把一二楼全都包了,此刻满楼的伙计们几乎都在忙着给楼下端菜,布置桌椅。
因泠鸢还要忙表演的事,尚娇直接让她去忙了,另一边又嘱咐主厨瑞雪一定要照顾好客人。
瑞雪本是紫泱宫膳房的主厨,因需要在两年前就调出来,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钱让她都能在京都郊外买一个农家院了。
走到国色天香后院,可以直接通到杏林园后的碧湖处,两岸垂柳,青丝漫漫,一如往昔。春寒料峭,湖面刚刚解冻,上面还漂浮着小冰块,凛凛透着寒气。
二人沿着湖边甬道走,倒也惬意。
“你今日没问我收到了什么消息,真是奇怪。”尚娇调侃。
兰溪九若清风明月,细眉微挑,都令人赏心悦目,“你若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你若想说,就一定是遇到麻烦请我帮忙。我猜,这次是后者。”
尚娇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两个脑袋的他,“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次也不是什么麻烦。春猎的时候,各方势力聚在一起,我想,父亲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以他的性子,春猎,猎的不止是动物。”
“你想让我做什么?”
“和我一起当诱饵。”
“不行。”兰溪九果断否决,“国公也不会同意。”
尚娇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走在他前面,说道:“就是因为知道他不同意,所以才找你帮忙。”
“我若帮了你,国公肯定会把我杀了。”兰溪九指尖勾住她后领处,把她拽了回来,“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别动歪心思,否则……”
“你们可真是的,都成了爹爹的眼线。”
“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他说着,皎月般的面容沉肃起来。
尚娇蓦地一怔,下意识问:“怎么了?”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掉进湖里,正拼命呼救。
“我们走。”兰溪九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抓着她手腕往回走。
“我们不救人?”春日虽暖,但湖水冰冷,她在水里泡的时间越久,生命就越垂危。兰溪九是个冷血的,不救也是正常,但今日这反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二人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撞上几名男子,为首那人瞥见湖里扑腾的女子,眸底震惊,喊道:“小妹!”
尚娇见他如此焦急,又喊“小妹”,看来是一家的。只是刚才他们掉头就走,着实不大厚道,又被人撞见,难免有些难堪。
男子带来的几个人用绳子将女子拉上岸,“大哥,是他们把我推水里的。”女子颤抖的声音响起,还夹杂丝丝怨意。
尚娇不知他们是谁,遂也不想暴露身份,回头客气道:“这位姐姐,我们没见过面吧,既然没见过,咱们无冤无仇,没道理推你入湖啊。”
“我没见过你,我见过他。”女孩儿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尚娇仰头问兰溪九,“你认识她?”
“大哥,他就是我跟你说的人,我喜欢他。”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在说今天她想吃猪肉炖粉条一样,平淡无奇。
尚娇眨眨眼,兰溪九的桃花找上门,难怪刚才他见了就跑。再看看女孩儿,可怜兮兮的,这个时节还专门跳湖里等着他,应该跟踪很久了。
被叫“大哥”的男子用靛蓝色大氅将女孩儿包裹起来,目光落在兰溪九身上,轻嗤,“他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是病秧子,还不如父亲给你挑的那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