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泱宫,尚娇又碰到安嬷嬷,这次是从紫辰殿里出来的,似乎心情不错,看来国公听她讲完了所有话。
“尚娇,国公正要找你呢。”安嬷嬷扯动嘴角,干瘪无光泽的皮肤像是枯树皮,安安稳稳地贴在脸上。
尚娇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是吗,我也想爹爹了。”她回头从扬琴手里接过书本,蹦蹦跳跳地跑向紫辰殿,经过安嬷嬷身边时,她压低声音道,“别得意,你说的话,爹爹是不会相信的。”
安嬷嬷眸色晦暗地盯着她跑进殿内,又瞧了眼扬琴,往自己住的地方走了。
尚娇进入大殿就甜甜喊:“爹爹,娇娇回来啦!”她冲到正站在书架旁找东西的国公身边,“爹爹,娇娇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娇娇?”
国公轻笑,将手里的书又放回去,弯腰抱起她,眼底都是幸福之色,“本公的女儿,本公当然想,今天有没有听夫子的话,好好听课?”
提到这个尚娇就低低叹气。
国公挑眉,“又怎么了?”
尚娇垂眸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书,问:“爹爹,您是不是想让二皇子和我在一个学堂呀?”
国公勾唇,把她怀里抱着的书拿开,放到她自己的书桌上,“柳夫子是本公最信得过的夫子,也是教的最好的。二皇子在外虽未落下功课,但温故而知新,本公对他好,也是为了你。”
九转十八弯,总之一句话,二皇子和她在一起上课势在必行。
尚娇扁了扁嘴,“以后有他在,娇娇怕是都不能走神了。”
“那最好。”国公抱着她站在廊檐下,柔风吹拂他宽大的袖袍,打了一个旋,风流恣意,“见过他后,觉得如何?”
尚娇想了想,“人很好,善良勇敢,充满朝气,我很喜欢。”
“比起太子呢?”
尚娇顿了顿,“爹爹,您不会想……”
“你只管说就好。”
尚娇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其实我觉得,二皇子似乎比太子更好,但……”她犹豫了一下,见国公很希望她说下去,便继续道,“但二皇子以前过的太苦了,如果突然过上富足日子,我怕他会迷失初心。”
“你觉得他会?”
“不知道。”尚娇如实回答。
国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是本公的徒弟,本公相信,他不会。”
尚娇见他坚定且肯定,不禁问:“您在接他回京都前,给他看了宫里人的画像,又在他到京都后丢给我,带到凝香阁。您分明是他的师父,为何不直接露面呢?我听他说,似乎对您很敬仰,提到您,比提到他父皇还高兴。”
“傻瓜,本公是在他亲人都不在身边时,唯一一个对他好的,过早让他知道本公身份,反而会让他觉得,是本公在利用他。至于把他交给你,也是同样的道理。”
尚娇环住他修长白皙的脖子。二皇子到京都后人生地不熟,余下的线索就只有她,所以她注定是第一个赢得他信任的人。若二皇子以后能成为皇上,作为曾经于他有恩的人,自然不会有太大危险。
“对他好一点,本公也绝不会让他有懈怠的情绪。”国公冷声说,眸光悠远地瞧向紫泱宫外,那个疲惫不堪的太子殿下。
尚娇奇怪,太子怎么来了?她看着太子快步朝他们走来,站在台阶下朝国公行礼,“师父。”
国公淡冷地“嗯”了一声,“有事?”
太子从袖袋里举止方正地拿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上,“师父为何收我为徒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是母后手里的那块儿令牌,我给您送来了。”
尚娇看着那块檀香木令牌,又看了看国公。
国公抱着她走下台阶,从他手里接过令牌,问:“你母后知道么?”
太子没说话。
国公将令牌交给小林子,目光重新落回太子身上时少了些许凉薄,“为何这样做?”
“母后同师父做了交易,师父履行了承诺,母后就不该失言。”
“你母后那日没说要把令牌还回来,只说把某些事吞回肚子里。”国公阴柔的声音循循善诱,“你是皇后的孩子,可以不用如此。”
“师父,我只是不喜欢母后威胁师父,而且我……”太子把头垂得更低,“我知道我不适合做太子,所以我想让位,更不想母后再为我做这些令人讨厌的事情。”
此言一出,尚娇倒吸一口冷气,太子主动提出让位,这若是让皇后知道了,气疯都是有可能的。
皇后苦心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况且上次她同怀安王密谈,已经摆明了要一直坐皇后位,要让太子真正成为下一任皇帝。如今太子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令人唏嘘。
国公嗤笑,“不战而败,太子,你令本公很失望。”他拂袖上了台阶,曳地袍子拖出一抹明艳的紫色,妖冶山茶花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居高临下,他冷眼睨着太子,“同样是本公的徒弟,你从出生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用的夫子也是最好的,到头来,拜了本公为师,你说出这样的话,是在告诉别人,本公教的不好,或者是本公逼你让位?”
“不是,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太子慌里慌张,双手无处安放地揪在一起。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国公额头青筋蹦起,突突地跳着,“就因为别人说你不行,你就要放弃?你连争取都没经历过,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眯缝着眼,轻哼一声,“你知道你父皇当初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吗?他缩在冷宫,连自己生母都不管他,是当时最没有资格做皇上的人,可他还是做了皇上。你去问问他,他为何想做?他真的一点抗争和争取都没有吗?”
国公的斥责声越大,太子的头低的就越沉,几乎垂到了胸口处。
尚娇在国公怀里,也是心惊肉跳,尤其他的手冰冷,好像冰块做的一样,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伸出手,在国公后背理顺,“爹爹,别生气了,太子哥哥许是没休息好,才会说胡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