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鸢走入紫辰殿，里面只有尚娇一人坐在国公书桌后，正拿上等狼毫笔写自己的名字。
“奴家参见郡主。”泠鸢俯身下拜。
尚娇未喊起身，她便一直匍匐在地，没有东张西望，没有呼吸急促。
当“娇”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尚娇满意地笑了，“泠鸢姐姐怎么还不起身？你我是朋友，不必多礼。”
“回郡主，这里是皇宫，奴家和郡主身份有别，不可逾矩。”泠鸢声线平缓，照在面上的珠帘垂在她手上，又蜿蜒盘旋于地面。
尚娇放下笔，一如往日宫外可可爱爱的小丫头，“既然姐姐要以身份相见，那你为何还叫我郡主？”
大殿内除了她们二人的说话声再无其他声音，是以低缓的说话声也会因此变得掷地有声。
泠鸢身子僵直，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尚娇笑道：“你不说，我很伤心。让我猜猜，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找我。是不是因为紫泱宫后院里的那个人？如果我现在让人把他杀了，想来国公也不会怪罪我。”
“不可。”泠鸢哽咽道，“不要杀他。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您不要杀他。”
尚娇双手托腮，桌面上的小铜兽香炉冉冉吐出白雾，是国公身上的味道。这是国公离家后，她第一次点燃这个香炉，一是因为闻过之后心安，二是有味道在，总会让她觉得国公就在大殿陪着她。
泠鸢直起身，正视她道：“郡主，您并非是大辰人，也不是冷府的小姐。您的真实身份是南星国小帝姬，生母是南星国女帝，生父是南星国护国将军。您自出生就被送离皇宫，女帝的意思是让长公主抚养您，也就是您的养母沐芸，等长大后就能顺理成章留在大辰，凭借冷府的势力嫁入皇家，甚至成为太子妃，趁机……夺下大辰国。”说罢，她叩首，“属下是长公主手下的暗探。长公主死后，属下按照长公主遗愿，谎称当年您没有被长公主抚养，而是送到了南星边陲，也是现在生活在皇宫里的帝姬。”八壹中文網
尚娇并无半点惊讶，这些都和他们推测的差不多，遂又问：“那你借女帝的名义命令手下找我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救院子里的那个人？”
“郡主恕罪，院子里关着的那个人正是属下的父亲，曾是南星暗探首领，后被国公所抓，多年杳无音信。直到前几日入宫，翠儿发现了此事，属下就一直想救他出来。”泠鸢再叩首，“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不得好死。”
尚娇将信将疑，“你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泠鸢不似开始时那般害怕，“他叫华林，属下本名华泠，七岁跟随长公主，十岁跟随长公主来到大辰做暗探，如今已有八年了。”
“那我问你，我身上有什么信物能证明我是帝姬？”
“长公主曾给过您一只七星手镯，镯子上镶嵌了七颗蓝宝石，那只手镯就是。”
尚娇松了口气，难怪手镯会丢，而那位假帝姬又能安全通过检验，原来是因为国公。
她又问：“那你今早派人往城外送信是怎么回事？为何想把我的事情告诉女帝？”
“她一直在查父亲的事，所以属下就想询问是否……”
“是否告诉我真相，然后帮你救出你父亲，刺杀国公，弄垮大辰？”尚娇接过她的话，声音陡然冰冷，奶声也颤抖的厉害。她斥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母亲？竟拿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做棋子！”
“长公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让属下告知女帝陛下。此次是属下有愧于长公主，但属下的父亲……”
尚娇烦躁，“他还活着，对你来说不是最大的幸事？”她并非不同情泠鸢，而是立场不同，她不能轻易放华林出来。“泠鸢，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泠鸢抬头，早已哭花的妆容令美貌丢失了一半，“您请讲。”
“第一个选择，你率领所有在大辰的暗探投靠我，我保你们平安无虞，且同南星的密信都要上报给我，我要知道女帝的所有计划。”尚娇咬牙，“第二个选择，你坚持帮助女帝，执意救你父亲，我今日放你离开，但明日杏园林将不复存在。”缓了缓，她道，“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想一想你父亲，他一定是非常厉害有能力的人物，否则他不可能在国公这里活了这么长时间，还能等到你来救他。”
她不看泠鸢，那张脸上千变万化，一定对她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她也没有计算时间，答不答应，同不同意，是非对错她早已有了了断。
正等结果，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是扬琴的声音：“郡主，您昨日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尚娇走到门口，“让人盯着月仙山，有任何异常举动都要报上来，安嬷嬷那边，今晚动手，别伤了安公公就行。”
“是，”扬琴没有马上离开，“郡主，还有一事。刚才祈安宫的人过来说，玄小皇子嗓子突然发炎，晚上的表演怕是不能参加了。”
尚娇心里稍稍一紧，“严重吗？你让院判也过去看看，再告诉他，养病要紧，不用担心表演的事。”
扬琴应了声“是”，这才离开。
尚娇看着那抹映在门上的剪影渐渐走远，她转身，却见泠鸢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后，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以为泠鸢选择了第三条路。
熟料泠鸢竟是再次跪地三叩首，“属下愿率领手下暗卫一百三十七人全部投靠帝姬，听令您的差遣。”
尚娇悄悄安抚小心脏，问：“你考虑清楚了？”
泠鸢坚定道：“是，而且长公主也不希望帝姬身份过早暴露，成为女帝陛下的棋子。属下已经想好，只是属下的父亲……”
“我会同爹爹说。”尚娇叹口气，“起来吧。一共一百三十七人，都在京都？”
“是，听说女帝安排在京都外的暗探都已被国公剿灭。”她问，“属下一会儿就让人将花名册送来？”
尚娇点头，这次暗探集中于京都，更方便看管，至于国公为何留着他们，除了和冷府有关，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她仰视她，“泠鸢，不要让我失望，我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