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忿忿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实际是想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
“尚和,你做了什么?”他胆大包天地喊国公的名字。
殿内,太监侍卫要上前教训林遥,被国公制止。
“林小侯爷,你今天是本公请来的客人。天色已晚,且在本公的紫泱宫里休息,镇东侯府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国公抿口茶,戏谑道,“你说,你爹会不会求皇上把你带回去?”
林遥刚要开口,他又笑了笑,狭长眸子晦暗幽深,眼不见底,看不到光。
“本公记得,紫泱宫上次留一个孩子过夜,是在三年前,他后来怎么了?本公记不清了。”他说着,朝侍立一旁的瑞雪看了眼,“你说说?”
尚娇和林遥的视线也随之转向瑞雪,隐隐约约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瑞雪脸色瞬时惨白,颤抖着唇,缓慢开合,“回……回国公,那孩子……自杀了。”她快速抬眼看国公,又迅速低下,“死前似乎收到极大的恐惧,奴婢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那个孩子是谁家的?”尚娇好奇,就忘了场合,说出口又有些后悔。
瑞雪缓了缓回道:“平阳王府……世子。”她说的更进一层,暗含的意味也更深。
尚娇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裙裾捏出了褶皱,许是太紧张,手心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再看林遥,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他没有再试图起来,而另一条腿也缓缓跪了下去,俯首道:“林遥……知罪。”
半晌,大殿内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几乎一片沉寂。唯有跳动着的明亮烛火,似暗夜中翩飞的灵蝶,闪着明亮诱人的光。
尚娇虽平日不怕国公,但这种时候,她也不敢乱动,好像稍一引起国公的注意,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她又不得不动。一直跪坐,腿有些麻,几乎快要没有知觉时,国公起身,弯腰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踱步来到林遥面前。
“小侯爷,你何罪之有?”国公的声音悠长阴柔,听不出情绪,尚娇想,这也是皇上最怕的。每次国公一这样说话,皇上都会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极力讨好。
不待林遥说话,他又哂笑,“平阳王,只能有一个。不过,本公也不介意再创造一个。”
林遥没有说话,直到国公开口让他站起身,他才双手扶住膝盖,踉跄地起来。
国公把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尚娇都要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下一刻,那只不带一丝温度的大手稍用力,送回镇东侯府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正担心,殿外影影绰绰走近个太监侍卫,躬身禀道:“国公,皇上说,请您到永和宫叙旧。”
国公从林遥头顶挪开手,唇角沾带笑意,“看,有人担心了。”
他挥袖,笑意转瞬即逝,“送小侯爷回府。”
等在两旁的侍卫应声就带着林遥出了紫辰殿,先前禀报的太监很有自觉地离开了。殿内,瑞雪也福身告退。
尚娇松口气,声音本不大,然而此刻殿内外都是极寂静的,因此,连喘息声都格外突兀。
“怎么?本公给你出气,反倒把你吓成这样?”国公挑眉,若被其他女子看见,定是风流佳话。
尚娇把玩着他垂在肩头柔顺的檀发,奶声说:“爹爹的威压太大,娇娇羡慕还来不及呢。只是……”她眸光一转,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平阳王怎么了?”
“平阳王是先皇的第七个儿子,恃宠而骄,仗着军功有几分得意。”尚娇本以为他不会说,而国公这次不知怎么了,竟说起了往事。“本公初进宫,平阳王仗着自己的身份住在皇宫里的静水阁,那里离先皇的寝宫最近。本公曾在平阳王身边服侍,因他脾气差,所以……后来,本公有一日经过冷宫,遇见当时将要死了的皇上,就顺手救了他。”
说到这,国公走出殿门,站在廊庑下望天空星辰闪烁,而他的眸比星空还要深邃,还要寂寥,“先皇因误杀皇后一事内疚自责,在御书房自缢,仅留下一份遗诏,将皇位传予当时的太子。平阳王得知,一怒之下火烧遗诏,剑斩太子,皇宫遭受过血洗,只有冷宫没受牵连。”
“那皇上是怎么成为皇上的?”尚娇问。
“是本公和太后推上去的。”
“太后?”尚娇不愿听到这个名字。但还是感到意外,太后大概是想坐上太后这个位置。“那平阳王怎么没当上皇上?他不是有军功吗?”
“娇娇,有军功,也要有军权才行啊。”国公尖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但是并不痛,“他的军权早就被本公替换了,他的人也被本公杀了。最后,……”他低低地笑起来,那阴森恐怖的声音回荡在紫泱宫内,不知有多少人今夜要失眠。
尚娇适可而止,在他怀里蹭了蹭,“爹爹,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有娇娇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你。”
国公开怀地笑着,而平阳王最后的结局,尚娇还是私下里问了瑞雪,满门凌迟。凌迟首日,国公像欣赏得意画作一样,笑着看完整个过程。
往后几日,林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见到她虽不满,却也得体地问候。在学堂,他一如既往咋咋呼呼,却再也不提国公之事,也没有再为难她。
尚娇觉得很不习惯,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而茶水被人下毒的当晚,红烛在冷宫被找到,当时晕过去了,调查后得知,她只是被人下了药,并无大碍。
茶水下毒一事不了了之,然尚娇清楚,国公是有仇必报之人。不再提及,要么是千影卫查到确实证据,要么是国公已经猜到是谁做的。
除此之外,尚娇给幻尘一锭金子作为救她性命的赏钱,却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什么。幻尘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从寻华宫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索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