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尚娇都在牢房中度过。她自己无所谓,反正仗着她的身份,牢头总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生怕她回去跟国公告状,毁了自己的前程。
她也趁这个机会让牢头找一些上好的疗伤药,冷月的伤必须赶紧处理。牢房里阴暗潮湿,容易滋生细菌,若是染上破伤风,可就不好了。
三天过去,尚娇有些心急了。她偷偷对静心打坐的冷月道:“小叔,三天都过去了,你就一点不心急?”她已经夸下海口,三天内,国公肯定能醒。如今三天已过,皇上肯定要拿这个说事。
冷月睁开一只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死啊。”尚娇蹙着眉头,垂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小裙子,要是国公爹爹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知道会不会骂她,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疼惜她。
她更害怕的是,国公会不要她。
冷月几不可闻地叹息,“傻丫头,你还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他缓了缓,笑道,“等我们出去了,跟小叔走吧,远离皇宫,去过平凡普通的日子。我相信,这也是大哥大嫂心中所愿。”
尚娇微微一怔,离开皇宫,就意味着离开国公,终究……只能选一个?
她揪着衣角,默不作声。
若是放在进牢房前,她或许会毫不迟疑都选择尚国公。可经过牢房里的这段相处,她已经和冷月有了同甘共苦的友谊,竟也有些舍不得。
她想问冷月是否愿意留在皇宫,但又开不了口。至于国公那边,他一直忧心大辰,肯定不会离开。
冷月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眼底一阵酸涩,“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有急着找夏家报仇,或许带走你的人就是我,也就不会有今天了。”他眉眼温柔,即便身处幽暗的死牢,身上也总能有希望可循,让安心又舒心。
“小叔……”尚娇咬了咬唇,仰头憋回眼泪。
她孤零零地坐在一旁,两只短胳膊抱着蜷缩起来的腿,团成一个白团子。
尚娇啊尚娇,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尚国公,一个是同甘共苦的小叔,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牢房门“咣当”打开。
她猛地抬头,是牢头带着两名狱卒进来了。
牢头走过来,先给尚娇请安,然后为难道:“郡主,陛下口谕,三天时间已到,冷月,我们就带走了。”
见尚娇没说话,他挥手,两名狱卒拽着冷月起身,带了出去。
牢头讪笑,“郡主,您看……”这人都走了,您就赶紧回去吧。
尚娇小鹿般黑亮亮的眼底噙满泪水,哽咽道:“我跟他一起去。”
“不是……”牢头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位小祖宗?
尚娇也不理他,迈开小短腿就追了出去。
牢头也不敢耽搁,这尚国公没醒,可也没死。郡主依然是郡主,也依然是国公的养女,这要是在他地盘出了问题,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死牢内,所有死囚都目送那小小人踉跄却倔强的身影。
不出尚娇所料,冷月被带去了断头台,并没有公开砍头。
她就站在台下,看着跪的笔直的冷月,鼻子酸酸的,真想骂他一句“蠢货”。
不是说好了她不死,他也不会死?现在他在做什么,得到她的怜悯和同情吗?她才不会那么傻。
他死就死了,滚远点不好?非要死在京城?非要死在皇家人的砍刀下?
尚娇倔强地抬头,三天不梳头,不洗澡,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像被鸡啄过的鸡窝一样,咋咋呼呼。
“郡主,您还小,不能看这些。”牢头站在她身后劝道。
“什么时候开始?”尚娇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冷,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牢头算了下时间,道:“还有一刻钟。”
尚娇松了口气,那就还有机会。她藏在袖管里的小拳头紧紧握着,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
断头台旁干活的人都是大老粗,仿佛第一次看见长的白白净净,穿的破衣烂衫的小孩儿,都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有些人还胆大地上前和牢头打听,是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可一听是尚国公的养女,纷纷避开。惹不起,惹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冷月没有动,尚娇也没有动。
监斩官到场,尚娇不为所动,她的眼里,此刻只有冷月。
还没有醒吗?她在内心问自己,冷月不会说错的,他一定不会。
她上前了一步,吓得监斩官立马站起来,眼看香头将要熄灭,冷月的头被按了下去。
牢头用宽袖子遮挡尚娇,劝道:“郡主,别看了。”
这一低头才发现,尚娇手里竟然握着一根银簪,尖端被磨得锋利,足以刺破咽喉。
这簪子是国公的,从她带冷月进紫辰殿时,她就偷偷拿了。后来进了牢房,她一直都在偷偷地磨,磨得锋利尖锐,等的就是这一天。
牢头惊慌失措,赶紧把袖子放下。这小祖宗,别人肯定以为这簪子是他给的。
“大人。”他几乎带着哭腔喊道。
监斩官眸子冷厉,扫见尚娇拿簪子抵在喉咙上时,刺眼的阳光射入褐色眼底,露出一抹诧异,手里的签子迟迟没能落下。
“灵儿。”冷月睁眼,眸子清澈,无畏无惧。
“今天谁敢杀他,我就死给你们看!”尚娇即便生气,也是一副可爱的模样。她自知弱点,所以下了狠手,用簪子先划破了脖子,渗出一些血来。
以死相逼,这招笨拙又愚蠢,但是好用。
见他们都不敢动了,尚娇颤抖着奶音道:“小叔,你下来。”
冷月抿唇,目光投向尚娇,却是落在了她身后。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瑟瑟发抖,接连朝尚娇方向跪地。
“你们……”尚娇意识到了什么,她身后……
她立刻转身,精神上不敢有一丝懈怠,被簪子刺破的皮肤处依然流着血,在雪白脖子的映衬下,异常刺眼。
她眸光定了定,逆着光,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曳地紫色大袖衫上,金丝银线勾勒成痕,熠熠生辉……
尚娇欣喜过望,跑上前两步,觉得面前此人比往日更加阴冷,一声“爹爹”终究是没喊出口,改口道:“……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