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江君灏每次挨戒尺的时候,还是会疼哭。
尽管他浑身青紫,身上无一处完好的皮肤,教官都快找不到地方下手了,他却还是记不住里面的规矩。
不管是简单的叠被子,也不管是倒垃圾这种小事,这些他全部都做不好。
不是因为他不想做好,只是努力了,却还是做不好。
他也很丧气,时常会想,自己可能真的就像他们说的,是一个废物。
爸爸并没有如约来接他,爸爸不会来接他了。八壹中文網
这是他待了这么久,唯一明白的道理。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需要受到这种严厉的惩罚。
江君灏觉得一切都糟糕透顶,这里就像一个牢笼,而无论是那些神情麻木的大人们,还是屋子里那些和他一样挨打的小孩们,都是坏人,只会欺负他嘲笑他。
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很孤单。
舍弃了爸爸一定会来接自己的念想,江君灏心想,如果继续一个人,他可能会死掉。
这里一共有十位教官,管他们这一层的是个女教官,姓林,是个长得高大的家伙。
江君灏每天都会见到她,当然,见到的时候,必然会挨一顿打。
他太了解这个高个子女教官下手的力道了,一定是往死里打,一点也不留情。
这不是他一个人说的,周围的大家都这么议论,比如,怎么又是林教官处罚,太倒霉了!
江君灏对此再赞成不过了。
可是,有一天,江君灏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在操场上,看到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那个家伙才九岁。
那家伙被脱了上衣,趴在一块案板上,被教官用胳膊粗的戒尺狠狠抽在背上,足足抽了二十下。
他却只是笑着,笑的欢快,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林教官的戒尺抽在身上有多疼,江君灏知道的,不可能有人能忍受的住。
林教官似乎也很恼怒,扔下戒尺,换上了棍子,一种细长的棍子,包裹着黑漆的钢筋。
扬起手,再度狠狠抽下的时候,筋骨都断了几根。
那孩子的背上几乎瞬间就高高的肿起来,遍布紫色的淤血。
江君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可是笑声仍旧持续地回荡在操场上,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嘶声力竭。
林教官都没有办法了。
抽了几下,便宣布惩罚时间结束,让大家回房。
回去的路上,江君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那家伙脑子不正常,好像有天生的精神病,所以他家里人就不要他了,把他送到这里。”
“真厉害,连教官都拿他没办法,他听不懂人话,只会傻笑,也不用遵守里面的规矩。”
“这种怪物,也难怪他家里人不要他了。”
从周围的议论来看,江君灏了解到,这个孩子好像是个傻子。
真好啊,他也想变傻。
江君灏自动将他归到了和自己一类的弱势群体,还对他不怕疼的能力产生了一丝崇拜,不禁越发的想要认识对方。
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有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啊。
第二天,江君灏挨完五记戒尺。
他的目光移向角落里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那家伙果然是个傻子,见到自己,也只是咧着嘴傻笑,上半身还没穿衣服,上面全部是昨天留下的伤痕,紫色的淤块越肿越高了。
江君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往他胸膛处的淤血处戳了戳,见对方神色无异,只是笑的更愉悦了,
“你真的不怕疼啊?”
江君灏像见了奇迹,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羡慕你啊,我要是也不怕疼就好了。”
江君灏揉了揉眼角的泪水,今天的戒尺有一下抽歪了,落在他的脸上,疼的他没忍住又大哭了一顿。
和对方比起来,自己简直是逊毙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君灏努力的想要和对方说话,可发现对方根本不理自己,不是望着草地上的蚂蚁发待,就是望着头顶痴痴的笑,无聊极了。
生活在这种地方,却能一点烦恼都没有似的笑着,江君灏对他更加好奇了。
他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这个九岁的孩子长得十分瘦小,面色蜡黄,笑起来两颗门牙凸出,很像一只兔子。
想起什么。
江君灏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放了很久的大白兔奶糖,递到对方手里。
“喂,这个送给你,你和我说说话吧。”
这是江君灏在寝室里偷得,本来是准备留到晚上自己吃的,可是现在却忍不住将它拿出来,和面前的新朋友示好。
男孩愣愣地望着掌心的东西,终于正视了江君灏一眼。
江君灏对他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糖,很甜的。”
这家伙一定不认识糖,因为他是个笨蛋。
江君灏很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反应,可是对方却只是盯着包装袋正看反看了很久,不但没有接受江君灏的好意,反而伸手要还给他。
“没事,现在的我已经尝不到甜味了,你帮我吃吧。”
江君灏将他的行为当成客气,很自然的拍了拍他的手掌,又将其推回去。
对方傻乎乎的眨眨眼。
然后,迟钝地解开包装纸,将里面白色的糖含进了嘴里。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过了一会儿,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甜。”
见到男孩终于肯开口了,江君灏心情大好,似乎连刚才挨打的阴霾都跟着散开了。
他心想,明天得想办法再偷一颗。
男孩傻乎乎的笑着,突然旁边传过来的一个黑色的小玩意,吓得他短促的啊了一声,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旁的江君灏望过去,眼疾手快,伸手将那乱窜的小玩意尾巴抓住,提起来,并在眼前晃了两下。
是一只耗子。
“看不出来,你连林教官都不怕,却怕一只耗子,可真逊!”江君灏冲着男孩,鄙夷地扬了扬眉。
那个男孩见江君灏竟然一下就抓住了那个可怕的东西,不禁往他的身后躲。
从来都被人欺负瞧不起的江君灏,头一次感受到保护他人的快感。
当时,他的心里立马就涌出一股奇怪的满足感。
“不过我也没资格笑你啦,其实我以前也很怕,可是没有办法啊,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耗子和蟑螂了,它们经常在我的衣服和菜碗里爬来爬去的,我也是被逼急了,见多了就习惯了。”
见到男孩仍旧瑟缩地躲在自己的身后,抓着自己的衣角。
江君灏只能亲自演示给他看:“你看,这种玩意没什么好怕的,它们怕我们才对,因为.......”
江君灏熟练地用尖利的指甲拨开那只耗子的肚子,从里面取出它的五脏六腑,手上沾满了腥红的液体,可却像发泄似的,掏空才罢休.......
“杀死它们轻而易举。”
那男孩惊呼一声,丝毫不觉得恶心,又愉悦地笑了起来。
可江君灏恶心,耗子的尸体在他手上,他远远丢开,捂着剧烈翻滚的胃部,忍不住吐了起来。
不过,他吐了一会儿,抬起头,往远处的林教官看了一眼。
纤长的睫毛覆下,在瞳孔中落下一抹黑色的剪影,那抹黑色愈来愈浓烈,直到变成一个完全见不到底的黑渊。
“要是杀人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从那以后,江君灏终于有了朋友,他每天都会趁着操场上的惩戒时间,去和他的新朋友说话。
他会给他偷偷藏一颗糖。
因为他有两颗大门牙,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兔子。
江君灏喜欢叫他兔子,反正总比其他人叫傻子来的好听。
这里面,挨打最多的就是他和兔子了,他两就像难兄难弟。
可是兔子不怕疼,连林教官都对他没办法。
江君灏和他相处的多了,就发现,兔子并不是不会受伤,他只是没有痛觉,但是被打的厉害了,还是会受伤,会死。
江君灏自己很笨,什么都做不好,但是他希望兔子能学着做好,能学会遵守里面的规则,不要被打。
所以,他开始教兔子。
“就算你不怕疼,也要装作很疼,知道吗?”
显然兔子听不懂这些,他真是喃喃地重复着:“疼?”
对一个傻子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江君灏很泄气。
“毕竟你是个傻子,比我可怜,如果再被打死就惨了。”
兔子又用那双呆滞的眼睛凝视着他。
江君灏起身,说:“快到时间了,明天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