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齐国皇宫。
一个宫女提着裙摆,追在小男孩身后,嘴里还喊着:
“离君殿下,你慢些跑。”
跑在前头的小男孩,脸蛋圆圆的,瞧着白白净净,两只眼睛乌黑发亮,模样惹人喜爱。
小男孩的脚程很快,个头也不大,在一个拐角处身形侧歪,迅速钻入了一条幽深小径。
宫女只慢他一步赶到拐角处,瞧着那条几乎无人敢踏足的幽深小径。
那可是通往水华宫的路,自从先皇后难产离世后,陛下就敕令,除了他和水华宫里的旧人外,胆敢靠近水华宫的人必将重罪处置。
只见满脸焦愁的宫女身子骤然一缩,想着小男孩绝对不可能往水华宫斗方向去了,摇摇头,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
小男孩来到水华宫的大门前,抬起小脑袋,因为阳光的照射,眼睛有些眯着,仔细端详起牌匾上的字。
他现在还小,认识的字并不多。
但前不久,他特意学过‘水华宫’三个字,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是先皇后生前的居所,是他的出生之地,也是……母后离开的地方。
大门紧闭着,但这可难不倒他。
小离君围着水华宫绕圈跑,终于在一个接近花园的地方发现了狗洞,于是便什么也不管,撅着小屁股就往里面钻。
爬到花园里后,小离君撑着两只小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杂草,得逞地笑着:
“嘿嘿,终于爬进来啦。”
“小离君?”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小离君身子一颤,慢慢抬起头,等看清面前人的长相后。
立马态度服软,委屈道:“……紫姨。”
紫罗双手叉腰,看起来有些严肃地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离君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暗搓搓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紫罗便规劝道:“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了的话,会被惩罚的哦。”
闻言,小离君想到什么。
置气地扭过脑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高兴,表情也很别扭:
“哼,父皇才不会惩罚我呢。”
他倒是希望被惩罚的。
只是,从出生到现在,父皇从来都没管过他一天。
有关他学习方面的事,全权交给了太傅,生活上的事,就都由紫姨负责了。
起初,他还故意捣过很多蛋,就是希望通过犯错,能引起父皇的注意,可父皇还是依旧对他不管不顾。
每次也只能在父皇下朝的时候,悄悄躲在幕帘后面的角落里偷看父皇。
不仅隔得远,还看不见正脸。
见小离君始终不说话,自顾自得低着头,紫罗无奈叹一口气,牵起他的手,准备将他带出水华宫。
四年前的今天,是叶蓁离开的日子,所以此时齐君澜也在水华宫,是绝对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小离君任由紫罗拉着,突然冷不丁冒出:
“紫姨,今天是我的四岁生辰……我只是想母后了。”
听说自己的母后就葬在水华宫的一棵桃树下,他真的很想见见她。
听见小离君这样说,紫罗脚下一顿,眼底参揉着复杂的情绪,垂眸看向身边的小人儿。
是啊,叶蓁离开之日也是小离君的生辰之日,宫中从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一天,做任何庆祝之事。
因此,她身边的这个小小人,也就从没过过生辰。
紫罗实在是不忍,缓缓蹲身,抱起了面前的小人儿。
“好,那作为生辰愿望,紫姨带小离君去见皇后。”
两人来到花园的一角,站在远处看着花园中央的那棵桃树。
桃树繁茂盛开着,微风拂过,被它笼罩的区域瞬间变成红雨纷扬的世界。
此时,桃树之下,半躺着一个男人,他一袭墨色衣袍,背靠着树干。
微微偏着头,脸庞冷白如玉,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小离君好奇伸着脑袋,指了指那树下的人,问道:
“紫姨,那个男人就是离君的父皇吗?”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皇的正脸,所以有些不确定。
“是的。”紫罗点点头。
原来他就是父皇啊。
小离君便没再说话,开始默默地细瞧起齐君澜。
父皇当真同宫人们说的那样,长得好英俊呀。
只是……父皇现在好像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的眼眶看起来好像是红红的,是哭了吗?
紫罗同样站在远处看着齐君澜,偶然发现他的脸几乎没有血色,眼底更是毫无光彩,如淤泥满塘的死水。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抱着小离君快步上前。
“陛下!”紫罗大喊一声,想是要唤回什么。
齐君澜闻声,缓缓侧过头。
此刻,他的脸已经苍白到有些病态了。
齐君澜眼睛微黯地注视着紫罗怀里的小人儿。
薄唇轻抿,他嘴角逐渐牵起一道淡淡的弧度,眸中划过了一瞬的亮色,像是透过小离君看到了谁一样。
男人的声音孱弱而缓慢:“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曾经,他最爱的人,因为太累,睡着了,就睡在这棵桃花树下。
所以,他就在树下守了一年又一年,只为等他的爱人醒来。
但好像……他再也等不到她了。
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手里握着一块已经看不清字迹了的金牌。
齐君澜的呼吸逐渐趋近无声。
最终,在风和日丽的这天,明媚盛开的桃花树下,齐国的君王缓缓合上了双眸。
半晌,紫罗的头与肩膀开始颤动,两只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手臂在颤抖。
她极力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可眼泪还是不知不觉地溢出眼眶,滚落到衣襟上。
小离君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哭出声:
“紫姨,父皇是不是很讨厌母后,所以才会这么不想见小离君。”
紫罗急忙擦拭起小人儿的眼泪,安抚道:
“没有,不是讨厌,父皇很爱小离君的母后的……很爱很爱。”
正是因为太爱叶蓁,一见到小离君,他就会想到叶蓁的离开,所以才会一直远离他。
自从叶蓁离开后,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主院使很早便诊断,说他思虑过度,已经郁结于心,长此以往只会伤及根本。
只有紫罗知道,那是因为他太想念叶蓁了。
如果叶蓁在离开时,没有说那句会再相见的话,或许,他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他每天都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殆尽的希望等待,期盼能和叶蓁再次见面。
宫人们都说,在这世界上,没有人的等待和喜欢能持续一辈子。
就算是他们的陛下,早晚有一天,肯定也会坚持不下去的,放弃是早晚的事。
是啊,他们真的说对了,所以他真的等不下去了。
四年……他真的等得太辛苦,所以他要自己去寻找了。
齐君澜:小骗子,你不是说,我们会再见面的吗?
可为什么我怎么都等不到你?
但没关系,因为这是你第一次骗我,所以原谅你了。
……下辈子,一定一定,不要再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