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秀娘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南北隔阂由来已久，很多都是世仇，师祖他以德服人，以实力压人，才得以维持这种和平局面。但，这毕竟不是长法，师祖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所谓派系，其实只是各地菜系烹饪手法的不同，才造成了派系之分，若是能融合这些菜系的长处，创造出不分派系的新菜，是不是这世上也就没有了纷争。”
濴羽不自觉的点了点，众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只有晋宁县主来自皇家，看问题从来没有这么简单过，不过也不忍打击把一生都奉献给厨行的老人。
晋宁县主默了默，最终还是顺着佟秀娘的话问道：“那些成名的厨子，都上了岁数了吧？他们从小培养本菜系的做法，又在这一派系的做法中侵淫了多年，只怕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教他们新菜，莫说心理上有没有抵触，就是技术上怕也会因一些积习难返的习惯而无法学会新菜吧？”莫说是成名的厨子，就是只是成年的厨子，手艺都已定了型，怕是不好教。
佟秀娘佩服的点点头，皇室之人见识就是不一般，
“是的，这一点是在师祖找了好多人实验之下才发现的。但师祖没有气馁，师祖说这一代是不行了，但我们还有下一代！只要我们有耐心，让下一代从零开始培养，不受现有的派系所影响，就一定能成功！”
佟秀娘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还忍不住举起拳头捏了捏。
然而这光芒只是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佟秀娘又看向了她师祖的方向，低声说：
“可是师祖他却老了……，他怕是等不到下一代成长起来了。而我们这些徒子徒孙不孝，竟无一人能真正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那些新菜，那些新菜我们都驾驭不了……”
说着，佟秀娘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几年前师祖他辞去御厨之位，几乎踏遍天下，就为了能找到一个年轻人，能继承他老人家的新菜，替他老人家去完成这个心愿。然而，终是无果。”
“师祖他老人家忧思成疾，再加上数年奔波，终于病倒，几欲离世。我等徒子徒孙再也不忍看他老人家再奔波下去，硬是趁他病中把他送回了这里隐居。”
佟秀娘已泣不成声，“师祖他病情刚有起色，就又要出去寻找，他说自己没有时间了，他活着还能镇住整个厨行不散，他怕他走了，厨界又恢复以前的大混乱。可是，他哪里还走的动，他老人家还没有走出本郡地界就又倒下了。”
“我等徒子徒孙哭求，他才回转，回来后他老人家没再提出去找人的事了，只是一味的钻研新菜，绘制菜谱，我知道，他老人家虽是心灰意冷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他是想有一天，能出现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能根据那本菜谱把新菜传承下去！哪怕厨界又散了，但至少希望的火种他留下了！”
众人听到此处，也心中大恸，纷纷落下泪来。她们从来不知道，在她们平时吃的饭菜中，有人却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她们模模糊糊的明白，那不是饭菜，那应该是她们所不懂的，令人敬畏的传承。
佟秀娘看向濴羽，“所以，所以你愿意做那个年轻人吗？”佟秀娘颤抖着双唇问道，充满泪水的眼睛中满是希冀。
“我？”濴羽愣住了。
“对，你。”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的响起，也颤抖着双唇问向濴羽：“你……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吗？”
濴羽久久没有言语，她其实不大懂得关门弟子是什么意思。
柳中岩见濴羽迟迟不答，脸色又白了几分，想走近些，患得患失之下又迈不开步子，白发白须的老人就站在那里，实在苍凉。
佟秀娘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的师祖，扶着他老人家走到了濴羽面前。
老人家又颤颤巍巍的问道：“羽姑娘，你可愿意叫我一声师父？”可怜他老人家都没敢说出拜我为师的话。
濴羽这次听明白了，很干脆的回道：“不愿！”
她乃堂堂一大凶兽，怎能拜个人类为师，面子还要不要了，听她妈妈说，人类拜师见了是要下跪的，笑话，她一堂堂大凶兽，天地都没跪过，她妈妈也没让她跪过，她怎么能去跪个小小的人类！
柳中元闻言，脸色瞬间变的灰败，他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上话来，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死气在他脸上闪过。
这令濴羽惊讶万分，他……他要寿尽了吗？只因她说的两个字？
濴羽并不知道人类有一个词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众人面上皆显出不忍之色，连晋宁县主都伸手拉了拉濴羽的袖子，她当然不会逼迫自己的救命恩人，相反，如果柳中元逼迫濴羽，她会帮她挡下。
但是，柳老他一生都不是为了自己，他……
唉，她实在是不忍心…
佟秀娘目露恳求之色，一下跪在地上，她也知身份有别，不敢强求，只是磕头。
柳中元突然想到，濴羽姑娘怕是玄门中人，早已有师父，又怎么会拜他一个区区厨子为师，厨子毕竟是贱业。
他目露哀伤之色，缓缓拉起佟秀娘，不让她再强人所难，佝偻下身子，对濴羽施礼道：“姑娘勿怪，是老朽冒犯了，老朽……这就退下去准备酒席，还请县主和姑娘移驾厅堂。”
说完，就让佟秀娘搀扶着，缓缓往外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
“我不叫你师父，但是可以跟你学做菜。”
你不能这么快死！
这才是濴羽的心声！这老头眼看着一脸死气，她要是不跟他学那个新菜，他是不是就活不过明天了？这可不行，这老头子做的菜可是天下第一好吃，她要是吃不到不得亏死？
她得让老头子把会的菜都做一遍才行，最好她都学会，以后想吃随时都能吃到，濴羽美滋滋的想到。而且他身上的功德之力，自己也还没弄清楚呢？怎么可以死，她允许了吗？濴羽霸气的想到。
然而她又焉知，她会同意，是不是人家老头那一身功德之力的福气？
柳中元身体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佟秀娘，见佟秀娘也是一脸狂喜的看着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幻听。蓦地转身奔向濴羽，激动的说道：“好，好，不叫师父，不用叫师父，咱们只学菜，学菜就行！”
柳中元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称呼有什么重要的，有师徒之实才是他们厨界的规矩！
众人皆纷纷吐出一口气，刚才压抑的气氛差点让她们窒息而死。晋宁县主则是柔柔一笑，她就知道，自家孩纸的心地是最善良的。
濴羽则只想呼一声，尼玛，这老头子脸上的死气消失的可真快！寿尽之兆瞬间就没了，又换上了勃勃生机，眼看着还能活好几年！
这……这怎么跟妈妈讲的地府规矩不一样！这里的地府都这么儿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