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萧琛站起身来,留给皇上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背影:“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不可能只有两种颜色的棋子。”
万事万物,各有千秋,一粒尘土,一把微风,一座山脉,一方苍穹,一条生命,一场劫数……看似毫无干系,实则彼此交错、穿插、缠绕、融汇又分开,永无规则,永无止境,这就是所谓的森罗万象。萧琛拨开挡住小道的茶树枝条:“青柏,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所谓的等级划分,不只是血脉的传承,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血脉是由自己创造的,而这个传承者不该叫做传承者,应当是创造者。”
风渐渐地狂野起来,吹得小道旁点的宫灯明明灭灭,照得国师的背影绘影莫测:“皇帝也好,国师也罢,即便是万人之上,那个执棋之人绝对不是我等,回去吧,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好自己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不出意料的话,我们,都没有头七了。”
青柏不知道该怀有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忠告’,以为可以放个轻松心情的夜晚收获了一身的无可奈何:“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不相信!我不信青松真的会那么做,这里可是他生长的地方啊!他怎么忍心?萧琛摇了摇头,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青柏爬上不知今年几百岁的茶树,躺在满是岁月痕迹的枝干上,月亮是被树枝挡住了吧?柏球和柏全在国师走后悄无声息都出现在属下,默默地守着不想做皇帝却被迫做至尊的贵公子,或者是挚友。他们两从小便跟着青柏,是彼此亲密的伙伴,即便他们之间有着等级的差距。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所想,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情感。青柏闭上眼睛,聆听远方传回来的战火讯息,心在颤抖,这是他的子民,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任凭他们在泥潭中无谓的嘶吼求救,眼看着他们从阖家团圆到妻离子散,最后死无全尸,看着他们健康的肤色在刀光剑影中变得焦浊乌漆,看着生机勃勃的城市村庄变成一片废墟……“我可是个假皇帝啊!”
我为什么要感伤这些?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流泪?他们不是辱骂朝廷,崇尚江湖自由吗?他们不是反贼吗?为什么,要流泪呢?二柏不知该作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站在树底下守着他。柏球摸了摸滴在脸上的水滴,他以为下雨了,探头一看,才发现,今晚的月亮,从乌云之后探出头来了。纨绔子弟被迫当了傀儡皇帝,成了百姓江湖的辱骂对象,可这场浩劫来临之时,他却泛起了同情之心,明明是谁也逃不过的天劫,明明都已经自身难保,他却还在担心着别人……青松站在听楼阁主楼之上,身旁是一位粗布褐衣的老者:“空间裂口越来越大了。”
青松透过厚厚的云层看向那道白光,如果不是到达他这个境界的人看,只会将它当作月亮:“十座城,二十八万灵魂,才堪堪暂时缝补住。”
天道的威力,倒是开了眼界了。老者随身拿出两坛经年酒,递给青松一坛:“她很爱喝我酿的这经年酒,前些日子都循着味儿找到了我,可见她的潜意识还是在的,接下来就要看她的神识磁场什么时候恢复了,这个窟窿只会越来越大,每隔半个月就要补上一补,用来填补的灵魂数量也会越来越多,只怕……”青松看着远处的城池烟火遍天,一口经年入喉:“她肯定会在那之前醒来的,如果……一起消散在这洪宇之中也不错。”
老者叹了口气:“我是担心,她醒来后若知道你违背她的意愿血洗天下,怕是结果好不了哪去。”
青松转头望向白圣寒山的方向:“只要她能真正地回来,我可以永远是原罪。”
那么好的女孩儿,怎么能沾染尘埃呢。老者将经年酒洒向天空,为填补窟窿的二十八万生灵献上了一壶经年酒,低声吟唱:“追根果溯缘由,你我皆为原罪,承圣尊庇佑,方沿袭至今,先祖弥天大错,我等不可免责,既无来世,且送经年。”
青松勾起唇角:“呵,好一个‘既无来世,且送经年’,不聊生,当初他们对千允施刑的时候,也是用你的酒庆祝的呢。”
不聊生放下酒壶,苦笑一声:“罪人罢了,苟活这千年,不过就是为了等待她回来的这一天,我亲自向她请罪。”
青松冷哼一笑:“你配吗?若非当初她替你掩藏你身为梅树精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我拼死拼活抢下她的碎魂,千幸万苦地收集完她所有的散灵,好不容易把她带回来,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们欺负她吗!”
不聊生被青松揪着衣领,不得不踮起脚尖来,但他的神色却是惭愧与自责:“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她究竟是何种关系,但是我很感激你能找回她,我等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再见她一面,当着她的面谢罪,并无其他的意思,你……”青松不待他话落就将他扔下了楼:“我TM要你感谢,你以为你很有脸?本座堂堂听楼阁岚帝,在千允还是一根树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你算哪根葱?滚!”
松果看着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伸手接住:“你这老头,每次喝醉都跳楼,你是有多想不开?”
松然示意他看楼顶:“将人拎进去吧。”
松果一看了然于心,将老头拎到他的房间后就去了顶楼:“座上。”
“进。”
另外三人已经到了,松果,松如,松此,再加上松然,就是听楼阁的四大阁主了,也是岚帝青松的四个心腹。青松站在窗边,示意松然关上门:“今夜我会启程去白圣寒山,你们按计划行事,宁城,留到最后。”
………………白圣寒山千允爬上山顶,却见那歪脖子梅树边儿坐着一头大白熊,好像在守护那颗树。千允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陷阱,走上前去,发现那白熊睡着了。鸟瞰山地万物,惊觉一番风景。云里雾绕,不见远处青山,唯有白茫一片。可这般单调的颜色却并不低沉,她仿佛听见了翱翔云层的雄鹰,听见了穿梭雾凇林的雪狼,听见了蜷缩在雪地底下的万物生灵。仿若置身仙境,白光骤强,再睁眼,她站在丞相府的门前不远处。她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身穿蓝袍跪坐在紧闭着的大门前,周围有一圈看戏普通百姓看凑热闹,小丫头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面向丞相府跪着。这是什么情况?千允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只见跪在那儿的那个千允手中抱着一把琴:“承蒙义父义母教养多年,而今大小姐已经找回,我确实该让位。但恳请义父义母将我昨日带回的麋鹿还来,此后天涯海角,我定不会再出现在丞相府的人面前。”
这倒是不像她的性格啊?千允摸着下巴想着。过了许久,或许是迫于周围人的压力,丞相府的大门开了,有两个小厮将一头血淋淋的麋鹿扔了出来,毫不停留地转身关上了门。好不残忍!千允感叹道。画面一转,又回到雪山了,前方似乎有琴音,便循声而去。那是半山腰中的一个崖壁,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披散着头发坐在那儿,是她在弹琴。一头白色的麋鹿从千允身旁走出来,下了她一跳。她跟着麋鹿一同走向那弹琴的人身边,是丞相府门前的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