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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请君入瓮(1 / 1)

倒霉的时候,千万不要去参加葬礼,不然会更倒霉的,而陈苏玺现在就正在走霉运,所以陪好友去黄大仙上香的时候,庙里的算命先生,郑重地警告了陈苏玺。

这是封建迷信,危言耸听。

当时,陈苏玺就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跟好友说的。

谁知打脸会来得那么快。她果真在走霉运,在公司发放年终奖的日子里,大庭广众之下,与上司闹翻,当场辞职,连年终奖都没要,转身就离开了公司。

紧接着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无事绝不给她打电话的老娘的电话,外公去世了。

虽然陈苏玺与家人感情淡漠,但外公过世了,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缺席葬礼的理由。

陈苏玺的老家是距离广州仅一个半小时高铁路程的四线小山城,于是,她当天就连夜赶了回去。

可外公的葬礼并不在市区里,市里早就已经实行了火葬,外公是老派人,临终前表达了希望土葬的愿望。

于是家人们将外公送回了乡下老家孟凌镇,这个曾经辉煌,现如今早已没落的偏远小镇,依旧保持着土葬的习俗。

陈苏玺到的时候,给外公做法事的道士们,已经把仪式进行到“破地狱”了。

黑漆漆的祖宅天井里,哭成一团的孝子贤孙们,在棺木前边,跪了一地,陈苏玺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人群中找到她弟弟陈一昂,于是,悄悄地走过去,跟着跪在了她弟弟旁边。

那边正哭得起劲的陈母,余光瞄到女儿到了,伸手从兜里摸出一朵白色的塑料花,示意她带到鬓间。

陈苏玺接过花,一边塞到鬓边的头发里,一边悄声地问弟弟,“一昂,爸爸呢?”

“不知道,大概在其他什么地方帮忙打点吧,你赶紧专心哭吧,要是哭不出来,就抹点风油精,不然呆会被那些三姑妈六姨婆的看到,又要说你的闲话了。”陈一昂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袖子挡着递给陈苏玺一瓶风油精。

陈苏玺一愣,刚想问陈一昂哪来的风油精时,旁边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一阵阵的风油精味道,陈苏玺当即明白,估计是那几个舅妈准备的,于是,赶紧接了过来,偷偷倒了些在手指上,假装揉眼哭泣抹到眼皮上,当即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说实话,真不是陈苏玺冷情冷血不是人,而实在是,陈苏玺跟这个外公面都没见过几次,实在没什么感情,要她真情实感地哭得稀里哗啦的,实在困难。

再说外公的那几个亲孙子亲儿媳,不也抹风油精么。既然大家都是来演戏的,也就不差她一个了。

孟凌镇当地的人十分看重葬礼的仪式,但凡家里有人过世,五代内的亲朋好友都是要到场哭灵的,而且要求哭得越大声越好,最好是哭声震天,这样才代表孝顺。

要是哪个在葬礼上不哭,被旁人发现了,事后肯定要被指指点点说闲话,说你不孝,人品有问题的。

所以,在当地葬礼上,偷偷抹风油精,姜汁之类的,早已经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公开秘密。

不过外公的一生应该不算太失败,除了我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不肖子孙之外,那边的几个舅舅姨妈以及陈苏玺的老娘,是真的伤心,哭声也是真心实意的。

陈苏玺跪在人群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腿越来越麻,渐渐没了知觉,那边道士和舅舅们的各种看不懂的仪式还在进行中,趁着众人不注意,陈苏玺偷偷地按了一下腿,顿时一阵“苏爽”直冲脑门,不自觉地就倒向了弟弟陈一昂,弟弟被撞得一晃,惊动了前方的陈母,姐弟俩双双收获来自老娘的白眼一双。

陈苏玺赶紧跪直了向被撞到的弟弟表示歉意,却不料这一切都落入了一旁大舅妈的眼中。

好容易跪到天亮,仪式终于结束,陈苏玺连口水都没能喝到,又要开始扶棺送外公上山土葬。

因着外公已经是九十有三的高龄,算是笑丧,所以,在棺木前边安排了醒狮队,敲锣打鼓地欢送外公上山,棺木后边还安排了整整六个大罗筐的鞭炮断后。

一路上真的是噪音震天了,陈苏玺跪着熬了一夜未睡,加上昨天匆忙从广州赶回,晚饭没吃到,今早也没吃早饭,再被这震耳欲聋的噪音一激,当即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陈苏玺知道,若是她此时晕倒,事情就真的要闹大发了,于是赶紧拉住她弟弟,让他扶着自己,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他弟弟拉扯着爬到了山顶的墓地。

到了墓地就没陈苏玺什么事了,有关外公落棺的相关事宜,陈苏玺作为外孙女是没资格参加的,当然,孙女也没资格。

所以,到了山顶,陈苏玺和其他几个表姐妹,就被打发到墓地外边回避了。

陈苏玺是真不明白,明明到了山上什么仪式都不让她们女孩参加的,为啥还一定要拉着她们一起上山。

但在墓地这种地方,以她的教养,是绝不会作妖的,更何况,此时的她也没力气作啊,走了没几步,看到一块略微干净点的枯木,就赶紧一屁股坐了上去。

“苏玺,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三表姐黄玉莹看到陈苏玺脸色不对,关心道。

“没事,就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有点低血糖了,我坐一会儿就好。”

“唉,人家城里的娇小姐就是金贵,才熬了一夜就摇摇欲坠了,不像我们乡下人,别的没有,就是身体健康,就是壮实,就算熬个几天几夜的,照样老虎都能打死几只。”大表姐黄玉兰打小就单方面跟陈苏玺不对付,据说是受她妈妈影响的,因为她妈妈,也就是陈苏玺的大舅妈与陈苏玺的母亲关系恶劣。

所以,对于大表姐的话,陈苏玺是丝毫不放心心上,自顾自地坐着休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黄玉兰见陈苏玺不理她,正欲发作,一旁的二表姐黄玉婷赶紧拉住了她,示意那边墓地正在举行落葬仪式呢,闹起来惊动了那边,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黄玉兰这才作罢,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到另一边去。

等墓地那边的落葬仪式结束,陈苏玺也渐渐缓过来了,跟在爸妈和弟弟的身后,慢慢下了山去。

第一章倒霉的尽头还是倒霉(二)

才刚回到山下的祖宅里,陈苏玺好不容易捞到一碗面,连第一口都还没咽下去,那边大舅妈就又闹腾起来了,还一个劲儿地咒骂外公偏心,一辈子都偏心护着小的,不把他们做老大的当人,现在就算死了都要帮着那些小的来坑害她。

陈母原本还沉浸在丧父的哀伤中,想着父亲刚上山,兄弟姐妹之间,能和睦相处的,就尽量不要争吵了。

谁知那边大舅妈见没人理她,竟越骂越难听,就忍不住劝了一句:“大嫂,啊爸才刚上山,他老人家都下葬了,还能怎么你呢?您不看憎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大哥的面上,能不能稍微消停会儿呢?”

大舅妈一听陈母竟敢插嘴,一下就爆发了,“你还好意思提你大哥?你们就会欺负你大哥是老实人,兄弟姐妹几个联合起来,逼着你们大哥把他的身家都分给你们,不要脸!”

“大嫂,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我们都欺负大哥啊?有你在,谁能欺负得了大哥啊?还有啊,你话要说清楚啊,我们什么时候逼着大哥分他的身家了?”三舅妈一听到大舅妈的话,马上坐不住跳了出来,“我们老三可没拿你家一分钱,你要泼脏水,可别泼到我们身上来。”

“怎么没拿?怎么没拿?不说老头子生前每个月给你们的,就是老头子死后剩下的,你们也没少拿,你怎么就敢说你们家没拿?”

“大嫂,你搞搞清楚好吧,那些是爸爸的遗产,是爸爸生前就分好留给我们的,可不是大哥的。”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啊?你出去问问我们村哪家哪户家里的财产不是长子的?就你们家特殊,要平均分,儿子分也就摆了,竟还要分给外嫁女,这是什么道理?今天趁着族里的长辈都在,我就要跟你们好好论一论,我跟你们讲,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没有把娘家财产分给外嫁女的道理。”

“大嫂,你也讲讲道理好不好?爸爸口袋里能有几个钱?爸爸这些年养老,生病吃药的花用,大部分都是我们几个女儿出的钱,剩下的,也都是二哥跟老三出的,你跟大哥可从来都没出过一分钱。我们也从来一句话没有吧?再说了,就是爸爸现在留下来的这几个钱,还不都是我们平时塞给爸爸的零花钱,他老人家没舍得花用,这才又留了下来。就是这样,那些钱,我们几个做女儿的,也一分没拿,全都留给大哥他们三兄弟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我们谋娘家的财产了?”小姨气不过大舅妈睁眼说瞎话,也跟大舅妈怼上了。

“小姨,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你们怎么能联合起来欺负我妈呢?欺负我家没人吗?我弟现在不在屋里,我这个做女儿的,可在呢。”大表姐黄玉兰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站出来,指责众人以多欺少。

“玉兰,你少说两句吧,长辈在说话呢,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陈母呵斥道。

“黄清叶,你凭什么教训我女儿,”大舅妈看女儿被训,马上回嘴道:“要管还是管管好你自己的好儿子女儿吧,昨晚在老头子棺木前,就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不成体统,这种不孝子女,你不说去管教,反倒来管我的女儿?果然,臭坑出臭草,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子女。”好家伙,昨晚陈苏玺不就是按了一下腿吗?这都能被大舅妈能出来说事。

“还有你,黄清凤,”大舅妈怼完陈母,气都不用换,马上又怼上了小姨,“我说你们谋你大哥的身家,说的是死老头口袋里那几分钱吗?那几个铜板摆出来哄谁呢?我说的是你们偷偷拿走的那些。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人在做天在看的,今天你们要是不把拿走的东西还回来,我今天跟你们没完。”

“不是,我们拿走什么了?大嫂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到底拿走了什么?”小姨也生气了。

“死老头藏起来的那些,平时宝贝得不行的古董,就是被你们几个悄悄分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下陈母她们几个姐妹都被气笑了,“我们家祖上八辈子,代代都是农民,哪里来的古董?你说的那些被我们姐妹分掉的古董,确实是旧东西,可并不是什么古董,那些全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东西,你要不信,我们可以拿出来给你去鉴定,你要是鉴定出来是古董,就全都归你,我们都不要,行吗?”

“你们不用这样句句针对我,要不是死老头也是偏心,样样都顾着你们几个小的,欺负我们做大的,能有今天的局面吗?远的不说,就说今天,大家一起送他出殡,你们都好好地回来了,偏偏就我一个人出事,他就是针对我,那明明应该在坟前烧掉的孝衣,他居然敢让我把那么晦气的东西带回家来,这个死老鬼,死了都不让我安生。他不是偏心是什么?”

“孝衣是你自己老想着算计爸爸的古董,心不在焉才带回来的,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爸爸。”陈母实在忍无可忍。

“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恶毒呢?一个个都联合起来欺负我?我怎么可能会把孝衣带回来?哦,对了,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说,是不是你?是你把孝衣塞我包里带回来的吧?你怎么这么恶毒呢?连亲嫂子都害!”

“你别血口喷人啊,我没动过你的东西,你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不要冤枉别人。”

“我冤枉你?谁不知道你本来就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倒好,你为了自己那份工作,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要,送给别人养,不是黑心烂肝是什么?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坏事做绝了,才报应在你女儿身上,让她年纪一大把了,还嫁不出去,我跟你讲,你女儿已经这么老了,不会有人要她了,她就等着做老姑婆,孤独终老吧,她有今天,全都是拜你这个黑心肝的娘所赐的。”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啊?你女儿陈苏玺,比我女儿小一岁的陈苏玺,我玉兰的儿子,我亲外孙都上初中了,她还没人要,你女儿就是‘卖剩蔗’,就是拿来填灶缝,都没人要了,你女儿注定孤独终老,无儿无女,断子绝孙,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妈,才有她今天。谁敢娶你女儿啊,谁不怕你女儿跟你一样没人性啊。”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陈苏玺闭着眼想,人果然不能不信邪。

在倒霉的时候,真的不能参加葬礼,不然真的会更倒霉的。

看吧,本来以为她在领年终奖的日子里失业,还收到外公过世的电话,就已经倒霉透了,可是看看现在,原来,倒霉的尽头还是倒霉啊。

只希望接下来,她不会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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