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黄杰辰都在各乡各镇之间,穿梭忙碌着。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谋算自家家主之位的继承权。
事实上,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他确在拉拢人心,却不是为家主之位。
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更广阔的理想。
听说,岭南王妃今日已经进城了,那么他们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黄杰辰都抑制不住地感到兴奋。
这几个月,一路走来,在他身上发生的改变,在广信县发生的改变,至今,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回忆的分割线——
四个月前,广信县孟陵江码头
“让让让……别挡道啊,你娘的,不知道码头小啊……说什么呢?你他娘的找死吗?”
小小的码头,又小又脏又乱,人来人往乱糟糟的。
“公子,公子,您就再别跟家主怄气了,快回去吧。”黄石追在黄杰辰身后劝说着。
而黄杰辰背着个小小的布包,正准备从这小码头上坐船离开广信。
只因刚刚他又与父亲大吵一架,自觉在广信呆不下去了,外面天大地大,他决心要出去闯一闯,绝不能让父亲小看了去。
此时,一艘半旧的官船,缓缓地靠近了岸边。
“看,好大的船,好像是官船,是吗?”
“不知道,老鬼,你经常走船,看一眼,是不是官船。”
“少见多怪,看到那上面的旗帜没?那可是官船才能挂上去的。”
“官船?这鬼地方还会有官船来?”被引发了好奇的,不仅仅是码头上的百姓,还有我们正准备离家出走的黄大公子。
“哦,我前几天好像听府里的管事们提过一嘴,好像说是有新的县令要来了。”黄石回答道。
“新县令?这年头还有人肯来我们这鬼地方做县令?被贬来的吧?”黄杰辰嗤笑道。
“公子这话说得,不是被贬,哪里有官肯来?现在这个,听说是在朝上得罪了皇帝被贬过来的。”
“得罪了皇帝?胆子不小啊?不过得罪了皇帝怎么还活着?”
“家里的管事说,虽然得罪了皇帝,但这人家里是什么千年望族?还是什么世家大族?哎呀,忘了,反正就是家里挺牛的呗。”
“既然家里这么牛,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不是得罪皇帝了吗?”
“哦,对哦。好了,热闹看完了,走咯~”
“哎哎,公子,您再看会儿热闹呗,你不能走,公子……”说着黄石赶紧拦腰抱紧了黄杰辰。
“你松手,松开,放开我,听到了没有?我让你松……”
“小兄弟,请问一下,这附近有租凭车马的地方吗?”
正在两人纠缠间,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黄杰辰与黄石两人停住,看了一眼正向他们问话的人,锦衣绸缎,器宇不凡,但精神稍显疲惫。
黄杰辰拍开黄石的手,站直了身子,把眼前的人又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转头看了看已经靠岸的官船,以及船上的妇孺们。
“你,是新来的县令?”黄杰辰直接问道。
来人似乎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一丝吃惊,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正是,请问这位小兄弟是?”
黄杰辰挑了挑眉,“真的假的?骗人的吧?你,不像。”
“哦?不像?如何不像?那小兄弟觉得,要如何才像呢?”
“之前那些官,个个都是满眼绝望,跟死了娘似的,哦,不,应该说是一副比死了娘还惨的模样,你,虽然你看起来精神稍微有些疲惫,可是眼睛里没有绝望,所以你肯定不是新来的县令。”
“哈哈哈,原来在百姓们的眼中,所有被贬的官员都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吗?如此看来本官还不算太失礼。”
“你真是新来的官?”
“如假包换,本官确是本县新任县令,敝姓李,李棕源,字梓厚。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我叫黄,我叫黄石,平时就在县衙里面打杂的,大人你要找车?”
眼前这个与以往都不太相同的官员,引发了黄杰辰的好奇,使得他临时放弃了离家出走的计划,打算留下来看一看这个新县令的热闹,先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再走不迟,反正离家出走这件事,自己从小到大,常年累月地都在做,也不差这一两日。
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想过,就是这个留下看一看热闹的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二天,广信县衙
“新来的县令昨日才到,今天就开始办公了?”黄杰辰有些吃惊于这人的勤奋。
“嗯,今天一早就到衙门点卯了,然后逐一找个各房各级的官吏进去谈话。”
衙门里的低等小吏与黄杰辰蹲在角落里,偷偷议论着他们的新主官。
“都谈些什么?”
“本县的生产发展、人民生活、风土人情等等方面的情况,总之什么都问。”
第三天,广信县衙
“今天,那县令还问吗?”黄杰辰翘着二郎腿坐在县衙的门槛上问道。
“今天开始处理公务了,我们这县令都空缺好多年了,积压了不少的文书,县令大人从昨晚起,就一直在批阅文书。”
第四天,广信县衙
“那什么,那县令今天还是批阅文书吗?”黄杰辰问道。
“说是上午批阅文书,至于下午,县令大人说,要出去走走。”
“走走?往哪走?”
中午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强烈的阳光照得大地直冒白烟。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又闷又热。
黄杰辰远远跟在李棕源后面,走得又累又饿,嗓子与大地一样,直冒烟。
李棕源走进村子里歇脚,准备顺便在百姓家里买些吃的。
结果发现村子里全部都是老人和小孩,便走过去与老人攀谈,“老人家,打听一下,现在正值农忙时分,村里为何没有青壮?”
“你又是谁?”老人们反问道。
“我?我是县衙里新来的,来调查下各乡各镇的人口情况。老人家,为什么咱们村只有老人和小孩?村里的青壮呢?”李棕源问道。
“哦,城里来的官,你可不像官,当官的没你这么好的脾性。”
“老人家,甭管我是不是吧,请问下咱村里的青壮呢?上哪去了?”
“前儿年,天旱种田的人家交不起租谷,以身抵债去了,有的人则弃田去外地谋生了。”懒懒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缓缓回答道。
“元和二年,宪宗皇帝颁布《右准律》规定,不许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违者执而诛之。难道这里竟没人知道吗?”李棕源喃喃自语道。
第五天,广信县衙
“今天,那李县令还出去吗?”
“嗯,去了一早点了卯之后,就出去了。”八壹中文網
“不批复公文了?”
“以前积压下来的公文是实在太多了,县令大人命我们先分门别类,之后再拿去给他批复。”
“所以,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往城东去了,具体去哪,我也不知道。”
“城东?文宣庙不就正在城东?”于是,黄杰辰顾不上其他,匆匆赶了过去。
广信县的文宣庙(孔庙)历经数十年的风吹雨打,屋顶上瓦片稀薄,供奉的神位被毁坏。前不久的一场大暴雨,文宣庙的墙已经崩塌了。
原本今天李棕源是来巡查文宣庙的,如今看到文宣庙如此破败,痛心疾首,当场表示,要马上修缮文宣庙,还要在庙的周围建几间大屋做学堂,鼓励本地适龄学子前来求学。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
一天天的,黄杰辰就那么远远地跟在李棕源的身后,看着他是怎样一件件为百姓做事的,就这样一天天,不知不觉地被李棕源影响着,改变着,然后慢慢地靠近他,向他学习这些,地方的治理方针。
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是一个因得罪皇帝而被贬下来的人,跟着他干,基本等于前途一片黑暗。
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一开始的黄杰辰就是犹豫的,克数看着广信县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地改变,或许有一种关于信仰的种子,已经被李棕源种到了黄杰辰的心里,跟随着广信县的一天天变好,也同时在他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知道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到底,是什么时候,黄杰辰向李棕源剥白心迹,坚定表示要跟着他一起干的呢?
是了,就在老黎头险些丧命,又被李棕源的女儿李心雅救回来的那一次,他最终下定了决心,此生要跟随李棕源一条道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