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本以为丈夫儿女们这一出门，不到天亮怕是不会回来了。
不料，才不到一个时辰，李棕源父女三人就都前后脚回来了，只是李棕源和李心雅两人看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棕源一回来便往书房躲，李心雅气鼓鼓地在后面跟着。连柳氏叫他们都没应。
于是，柳氏赶紧拉住了脚步匆匆的李舟琦，“他们父女俩怎么回事儿？出了一趟门回来，怎么脸色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臭？”
李舟琦双手一摊，“李心雅想查韦家的火灾，我爹不让查，然后，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让查？不过，你爹不让你们查肯定有他的理由，你怎么不劝着点姐姐，哎呀，你这弟弟怎么当的？这么没用。”说着便招呼着林嬷嬷要给书房去送茶水。
“我？……”李舟琦无语至极，说好的重男轻女呢？我家里的画风怎么不对呀。
另一边的书房里，李棕源坐在书桌后假装忙碌地翻找着卷宗。
李心雅双手抱臂站在书桌前，气鼓鼓地盯着李棕源。
李棕源无奈，叹了口气，“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站到你给出解释为止。”李心雅双手撑到书桌上，靠近李棕源说道。
“放肆，我是你爹。”
“爹爹，这韦家火灾多好的机会啊，为什么不查？我们查吧，查吧，查吧。”李心雅趴到书桌上，放软语气撒娇道。
“这是意外，有什么可查的？”面对这样的女儿，李棕源倍感头疼。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乖女儿，你也去过韦家的火灾现场了，应该看得很清楚，因为除夕的缘故，韦家到处张灯结彩，而所用的彩布，全都是极度易燃的轻纱，而事发时，韦家儿媳陆小眉正在挑选年初一要穿的衣裳，所以绫罗绸缎铺满了整个房间。人家说了，是因为丫鬟不慎碰倒油灯，才会导致火势迅速蔓延，让他家的儿媳险些困于火中。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宗因为防火意识薄弱所造成的意外事故。人家受害者已经都已经承认是他们自己的疏忽造成的，还有什么可查的？”
“可是烧死人了呀。”
“死的是人家家里有卖身契的奴婢，而且还是个打翻了油灯，因为愧疚才冲进火场救人的奴婢，如果她没死，现在应该在被追究责任当中了。”
“奴婢怎么了？奴婢就没有人权吗？他们说是她打翻了油灯就是她吗？”
“心雅，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你明知道这场火是意外，还坚持要查，不过就是想借着火灾查韦家而已。”
“是，我是想借着火灾查韦家，爹你明明都知道，为何不让我查？”
“心雅，韦家是本地望族，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韦家牵涉命案，所以你不能查，明白吗？”
“怎么没有证据？韦春明就是证据。”
“韦春明是命案凶手，且已经伏诛。”
“所以爹你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快判韦春明斩立决？你明知道他有问题的。”
“不是我判的，是律法判的，韦春明杀害韦大力与莫阿大两家满门，动机，人证，物证俱全，且凶徒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在如此铁证面前，轮不到我做任何怀疑，根据律法只能判他斩立决。”
“可是，爹你也不信韦春明就是真凶，你也说过我可以继续查这个案子的。”
“所以我没有阻止你继续查这个案子呀。”
“那现在你为什么阻止我查韦家？”
“查案子，跟查韦家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
“可是这个案子现在查到韦家了呀。”
“好，那你来说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此案与韦家相关了？”
“城北覃氏灭门案，行凶手法与之前两宗灭门案一模一样。之后受害人遗体存放义庄，义庄被烧，覃氏一家险些被人毁尸灭迹，我们才发现原来受害者当中，存在未婚先孕且生下孩子的少女。后来我们开馆复验前两宗灭门命案受害者，发现了一模一样未婚先孕且生下孩子的少女。紧随其后，又查出覃氏一家一直与韦春明有来往。三宗灭门命案，每一宗都与韦春明相关联。可三个命案里未婚先孕的两个少女，一个是韦春明的亲妹妹，一个遇害时，韦春明已经伏法。韦春明生前，本身就是韦家的奴才，做的就是韦家买卖人口的管事。此案若说与韦家毫无相关，实在难以让人信服。而且韦家也有足够的条件能够让韦春明自愿顶罪不是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怀疑，不是证据。”
“所以才要查啊，韦家火灾多好的机会，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韦家查案了，为何放弃？”
“年前本县突发霍乱疫情，虽及时找到了药方，治疗干霍乱之方价格低廉，并不耗费多少。可治疗湿霍乱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购入，价格昂贵。且此次抗疫，为取信于民，打击封建迷信。为了鼓励百姓们生病之后，要寻医问药，不要相信杀牲祭祀那一套。所以这次的所有药品都是免费对百姓发放的。为此，县衙今年，乃至明年的财政都已经耗费一空。年后，宣传如何预防霍乱需要钱，城北百姓修井需要钱，各镇各乡修路需要钱，鼓励百姓春耕更需要钱。处处都需要钱，处处都迫在眉睫。韦家是本县纳税大户……”
说着说着，李棕源父女俩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李心雅才慢慢开口道，“我知道广信很穷，非常穷，可如果能够扳倒韦家，那县衙的财政不就……”
“住口！”李棕源暴喝一声，“慎言！这种话岂可乱说。”
“怕什么，这是在我们自己家里。”
“这里是县衙！”
“我们小声点说，不会有人听见，而且，我也没说错，从目前种种迹象看，韦家的富裕不就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既然他们取之于民，那我们拿回来，用之于民，有何不可？”李心雅就是不服气，觉得自己又没错。
李棕源忍不住闭眼又睁开，自己这个女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你认为这仅仅只是一个韦家的事情？你知道韦家代表什么吗？你知道这个朝廷，这个社会是由谁来领导掌控吗？你知道扳倒韦家会引发什么效应吗？你知道扳倒韦家等同于试图扳倒统治阶级吗？就算我们能把韦家与统治阶级剥离开来，你知道韦家有多少私兵吗？你手头上有兵吗？就算有，你想在广信引发战乱吗？”李棕源咬着牙低声说道。
李心雅吓住了，愣了许久，才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李棕源叹了口气，“不怪你，你是我的孩子，自然像我，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所以无需道歉。知道为父为何被贬吗？”
“是因为参与朝政革新失败。”
李棕源再次叹气，摸了摸女儿的头，“我们这个社会病了，父亲有心治一治，但是它病得太重了，父亲没治好，失败了。可是没关系，我们人还在，可以重新再来。只是这一次，我们需要更谨慎一些。”
“但是，父亲，韦家真的不查了吗？”
“查，当然查，但不是现在，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眼前，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筹措城北百姓修井的钱。好容易城北百姓松了口，若不赶紧把井修好了，恐节外生枝。咳，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没钱。”李棕源摇摇头道。
“怎么就不能说？爹爹怎知我没钱？不就是筹措修井的经费吗？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哦？你有钱？压岁钱吗？哈哈哈”李棕源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