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宠是在以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并没有错。”竹林老宅那边的郝光明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过,北方的匪患、边患都是没那么容易平定的,如果没有安定的环境,百姓很难安心于生产,高产粮食推广想快都难。
所以,那些南北都适合种植的粮种近几年还是优先在南方推广比较好。
但高产粮种确实可以提高北方民生恢复速度——因此,我觉得你们可以先预估下各省所需的高产粮种份额,然后再考虑着分配。”
听了这话,朱媺娖暗自点头。
正好此时下方众臣争论告一段落,朱媺娖便将郝光明的意思说了。
陈君宠等北方督抚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明白,北方近几年内确实难以最大化增加粮种数量。
反过来,待几年后北方真正安定下来,人口也有了一定增长,再从南方获得大量高产粮种便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
另外,如小麦、高粱等更适于北方生产的粮食,其高产粮种肯定是优先供应北方省份的。
这几样高产粮种其实对北方民生恢复已经有不小的助益了。
高产粮种的分配方案定下后,朱媺娖又提出了第二个小议题——
“说起北方诸省的发展,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便是漕运。
诸卿应该都知道,此前因朝廷在京师,以及北方边地三省多赖南方诸省的钱粮支持,故我大明对漕运极为依赖。
甚至可以说,漕运关乎着国家命脉,成为了我大明一等一的大事。”
说到这里,朱媺娖顿了顿。
众臣则微微点头。
因为朱媺娖说的很对,此前漕运就是大明的命脉。
“将大明之安危全部寄托于漕运上,显然是不合理的。但凡漕运有碍,必令国家陷入危急之中。
所以,此前两百多年,虽然漕运弊端丛生,问题严重,朝廷上下却无人敢改革漕运。
不过,之前数年天下板荡,北方诸省人口为之一空,漕运亦彻底断绝,如今正是朝廷解决漕运的好时机。
而要解决漕运问题,首要在于减少朝廷对漕运的依赖。
北方诸省人口大大减少,朝廷移于南京,这便已令朝廷对漕运的依赖大大降低。
仅如此还不够,故而朕决议发展陆路运输及海运,以分摊漕运的压力。”
听到这里,众臣都思考起来。
所谓漕运,狭义上一般指京杭大运河这条贯通大明南北的主要漕运路线,广义上却指的是大明所有河道运输。
须知,在古代陆路运输是远不如水路运输方便的。
首先,陆路运输的运输量低,人吃马嚼消耗还大。一批粮食如果通过陆路运到太远的地方去,可能还没到,就被运粮食的人和骡马吃没了。
水路运输不需要马匹,用人也少,消耗自然就少。
唯一可虑的便是没陆路那么安全——如果翻船,一整船粮食就都没了;不像陆路,车翻了粮食还能换辆车继续运送。…
时人将运粮船在水上出了事故造成损失的情况称为“漂没”。
国家吏治清明、廉政高效时,漂没自然以真的居多,且整体漂没数量相当少。
可到了国家吏治败坏、贪腐横行、对地方掌控不足时,这漂没就会越来越高,使得漕运成本也越来越高。
漂没增加的一个原因是一些河道没得到及时疏通、修缮,行船环境不好,真正翻船的事故有所增加。
但主要原因,却是上下官吏以漕运漂没为借口,如蛀虫一般贪污原属于国家的粮食。
漕运的问题不止大明有,可以说自从有了漕运开始就存。大明上至皇帝下至小吏,知道漕运有问题的人很多,可正常情况下就是没人有魄力、有能力去解决。
因为以前漕运不仅牵扯到一大票贪官污吏所属的官绅势力,还牵扯到十几万漕军及其背后百万家庭成员的生计。
漕军又称运军、漕工,实际就是古代专门为朝廷运输粮食等物资的工人。
但经过崇祯朝最后几年的战乱后,不仅漕运牵扯的贪官污吏势力被打散、打没,就连漕军也名存实亡了。
所以,大明现在要改革漕运,便不用面对这两大阻碍——靠漕运获取利益的官吏、以来漕运为生的漕军自然还是有的,但人数、势力和几年前相比已经削弱到了极致。
这些人即便再不愿意,也难以影响朝廷的决定。
···
坐在最后排的方孔炤听完朱媺娖的一番话,却有些疑惑。
朱媺娖说以海运分摊漕运,他能懂,因为元朝时便是用海运分摊漕运压力。
可说用陆路运输分摊漕运,能行吗?
这陆路运输损耗可是最大的啊。
方孔炤不觉得朱媺娖以及马士英等阁臣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就在方孔炤疑惑时,便见前面的交通部尚书路振飞站了起来,道:“陛下英明,正该借此良机改革漕运,以海运、陆运分摊漕运压力。
海运可依赖轮船——臣观轮船行驶不仅所需水手大为减少,且更加坚固,可抵抗更大的风浪。这也就意味着,若都以轮船进行海运,风险将远小于以前。
陆运则可以依赖铁道运输,甚至在将来,可以将铁道运输作为我大明运输的主要方式。”
路振飞作为交通部尚书,是目前众臣中对铁道运输了解最多、最深的,并且已经知道实用火车、铁道试造成功的事。
甚至,他还看过一个后世的火车运输的,震撼不已,由此成为了铁道运输的坚定拥护者。
不过,其他人虽有听过铁道运输之事的,却因没见过真实场景,仍不清楚铁道运输的分量。
甚至还有部分如方孔炤、杨文骢、章旷等第一次听说火车及铁道运输的,此时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注意到这些臣子的神情变化,朱媺娖笑了笑,道:“看来诸卿并非都知道火车及铁道运输,也罢,朕这里正好有一个,诸卿看过便清楚了。”
随即,朱媺娖让连翘在另一面幕布上投影放映了一个。
这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成都密造局试造出的火车在一段铁轨上运行的情景。
方孔炤望去,只见在一片旷野上,居然用粗细不等的铁棍铺设了一条估摸着有一里的环形双轨“路”。
在这条铁路上,则停着一辆铁制的车。
车有两节,前面一节带着烟囱,后面一节则是车厢。
乍看到这个开头,方孔炤第一个想法就是——奢侈,真的奢侈!
不仅车是铁造的,竟然连那车底下的“路”也都是铁铺成的。
接着他就不禁恍然,暗道:陛下以及路振飞所言的铁道该不会都是由铁所铺成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