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中城外的道路上,乌兰哈用着一种近乎强人锁男的姿势,锁着身前和自己共骑一匹马的莽古尔泰。略微挣扎了一下,莽古尔泰淡笑道:“乌兰哈,你且稍稍松开一点,本贝勒现在身上就连衣物都是你们给我换上的,还担心个甚?”
乌兰哈冷眼一瞥莽古尔泰,却不多言语。这货之前在天启帝面前下自己面子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好语气。什么叫做皇太极的狗?乌兰哈自认为当初自己跟随皇太极的时候,的确是自称奴才,但是这也是按着他们大金的规矩来的,怎么就成狗了?难道奴才就不是人了?气抖冷!莽古尔泰眼瞅着乌兰哈不带搭理他,心中生出了一抹悲怆。自己作为大金三贝勒,已经如此折节下交了,乌兰哈这个曾经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奴才,如今都已经看不上自己。这必然就是老八的毒计,利用自己母亲之死,削弱自己在大金之中的威望。事到如今,就连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莽古尔泰推卸起责任来可算是如鱼得水没有一点心理压力了。此时的莽古尔泰,将一切都推到了那个曾经和自己极为交好的兄弟头上。而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的心肝宝,皇太极一直拥有的,就是莽古尔泰所追求的。甚至于莽古尔泰在五年前,还担下了弑杀亲母的骂名,可是地位却是越发低下,也越发被努尔哈赤所排斥。莽古尔泰想要的,是努尔哈赤的关怀,可是伴随着一步步臭棋的走出,莽古尔泰逐渐失去了努尔哈赤的信任。别说关怀了,连好言语都得不了几句。莽古尔泰的心态变化,也自然是情有可原,得不到就毁掉。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也就罢了,如今机会摆在了莽古尔泰的面前,莽古尔泰想要抓住,也当然是理所应当。利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乌兰哈,莽古尔泰低声道:“乌兰哈,你不妨告诉本贝勒,你们明军这一次到底是作甚?父汗是真的败了,还是假的败了?那小孩一样的怪物,真的是大明现在的皇帝?”
“不用担心本贝勒是诈降,本贝勒苦大金久矣,苦我那些兄弟久矣!”
“他们眼中只有名利权势,为了这些,他们宁愿抛弃一切!”
“这样的大金,不如毁掉!”
听着莽古尔泰的话语,乌兰哈陷入了迟疑,莽古尔泰的这番话,可不仅仅只是说给了他一个人听,更是说给了这满城围观的正蓝旗将士听。在这样的情况下,莽古尔泰定然不会是作假。甚至很可能,整个正蓝旗,都是如今对大金有着怨恨之心的!莽古尔泰,是正蓝旗的旗主!然而如果莽古尔泰真的选择了投降,甚至是举旗投降,那么毫无疑问的,大金会遭受一波难以接受的打击和重创。作为大金基石的八旗子弟,居然举旗投降!这事一旦传出去,努尔哈赤将会威严扫地!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大金,也将会随着这一消息,彻底停摆!双眼微微眯起,乌兰哈低声威胁道:“怎着,若是陛下没有击溃老奴酋,你就不投降了么?”
莽古尔泰一梗,摇头笑道:“如若大明真的恢复了实力,大明也有一个御驾亲征出关追击辗转数千里的英武君王,不论他是否击溃过父汗,我莽古尔泰都愿意投降。”
“为了大金,我莽古尔泰曾经豁出去过一切,从征你们乌拉部,道萨尔浒,从沈辽大战,到如今的科尔沁之围。”
“我莽古尔泰那一次不是冲在最前边?做着最苦最累的活?”
“可我得到了什么?”
“四大贝勒之三?”
“我的实权甚至不如阿巴泰!就连这一次父汗发动宁远大战,意图鲸吞整个关外的大战,父汗都没有通知我,通知正蓝旗回转。”
“你以为这是为何?”
“我何曾真的握住过大金的权柄?我甚至背负了弑母的骂名,也没见天下人对我这个大金三贝勒有所改观。”
“我付出了,可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我只想杀,只想毁灭这个虚伪的大金!”
看着被自己锁住的莽古尔泰满脸的狰狞,乌兰哈心中动容。即便是曾经的乌兰哈对莽古尔泰恨之入骨,可是此时的乌兰哈却也觉得自己恨不起来面前的这个莽夫壮汉了。莽古尔泰的地位越高,他心中的怨怼就只会更高。而到了如今,莽古尔泰的怨恨已经膨胀到可以吞噬掉整个大金了。这怒火所向,可以指向努尔哈赤,更可以指向他的那些兄弟们。莽古尔泰似乎感觉到了乌兰哈的迟疑和思索,连声道:“乌兰哈,你只要回答我的那几个问题,父汗败没败,那怪物是不是大明皇帝,还有老八真输了?老七真的死了?”
乌兰哈咬了咬牙,心中闪过一抹迟疑,犹豫道:“努尔哈赤和陛下三战,每战皆败。”
“皇太极战败被俘,如今成为了宁远城中的奴才俘虏,被陛下赐名纳女直。”
“阿巴泰率领本部人马及皇太极残兵和察哈尔支援的五千蒙古游骑,在添桥设伏,衔尾追袭天启帝,被天启帝识破计谋,大败一场之后,遭天启帝阵斩。”
“这些事情加在一块,足够动摇大金国本。”
“如今天子亲征来兴中城,就是为了打乱大金在蒙古的布置,让蒙古人可以在大金溃逃之后,肆无忌惮的进行落井下石!”
莽古尔泰先是一愣,然后下一秒面露怆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老七死了,死得好哇!”
“哈哈哈哈哈!”
“正蓝旗,我的正蓝旗,终于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了!”
“哈哈哈哈哈!”
阿巴泰也是正蓝旗的人,但是阿巴泰的人马,和莽古尔泰却截然不同。作为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一直都是为皇太极马首是瞻,毕竟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他们两个人走得近,那么自然莽古尔泰这个正蓝旗旗主做的就不是那么自在,皇太极长袖善舞,在大金众多贝勒当中不乏支持者。阿巴泰想要争权,那么自然就只能从身为正蓝旗旗主的莽古尔泰手下挖人。所以虽然明面上还是兄弟情深,其乐融融,但是实际上莽古尔泰对阿巴泰可是看不顺眼久了。但是乌兰哈却能够感受的出来,莽古尔泰的笑声中,不仅仅只有笑意和畅然,更有一丝悲色。兔死狐悲!“三贝勒,我奉劝你一句吧,如今大明朝得遇中兴之主,昔年你攻破乌拉部的时候,我年岁尚小,而且被诸位姐姐保护住了,没有见到那些厮杀场面,所以对你的恨意,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族灭的基础之上。”
“但是就个人而言,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思,毕竟你的经历,并非是人人都能够接受的。”
“大金已经被打折了大兴之象,只要宁远一战大金失利,那么女真,就将再次分崩离析。”
“你作为大金三贝勒,你应当是心里有数的,如今的大金靠着什么支撑,你是有数的才对。”
此时女真所建立的后金,其实说白了就是努尔哈赤依靠着自己部族的强盛,逐渐扩张打服了周边所有人从而建立起来的政权。成也努尔哈赤,败,也得是努尔哈赤。如果失去了努尔哈赤,或者努尔哈赤是直接战败告终,以一场大败宣告了他的终结。那么被大金打服的那些人,也就该闹起来了。因为他们怕的,只不过是有战无不胜加持的努尔哈赤罢了。特别是随着萨尔浒之战,后金大破明军,甚至全歼了好几路明军的消息传遍天下,努尔哈赤的个人声望达到了巅峰,努尔哈赤这四个字拿出来,就足够让辽东为之震撼。莽古尔泰点了点头,低声道:“没错,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问你那些问题。”
“如今箭到弦上不得不发,我已经公然举起了反旗,没了回头路。”
“不论你和你的新主子到底做了什么,是真是假,其实我都只能举旗投靠大明,但是你说的这些,和你家主子的战绩,足够让我安心了。”
“今日为你军修整完之后,想要如何定计,还得看你的新主子到底如何抉择,如何决策。”
乌兰哈听着莽古尔泰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揽住莽古尔泰肩膀的双手不由稍稍松开了一点。然而也就是这一点,让莽古尔泰双眸之中闪过一道精芒。下一刹,莽古尔泰双臂一震,直接将乌兰哈的双臂彻底震开。旋即双腿一蹬,从乌兰哈的战马上直接跃下,一把抢过了一匹乌兰哈身侧的战马,骑在了上边。“乌兰哈,虽然说本贝勒愿意降你大明,但是本贝勒却也不喜欢和男人过多亲密接触,搂搂抱抱且就罢了!”
“本贝勒见你机灵,以为老八把他那一套全部交给你了,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轻松就会放松警惕。”
“这是本贝勒为你上的一课,你要记住,对待大金贵族,在确定他们彻底臣服之前,万不能放松警惕。”
“因为他们,都是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