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海!”
“沧海!”
直面那雷神发出的赤色神雷,筱天、筱瞳均是毫无惧色,同时呼喝出声,欲召唤自身灵剑与那所谓的神,战上一场。“哼哼,龙幺,身为神界十神将末位的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这种几乎没有丝毫道行的普通百姓了吧!”
这凭空中传来的言语声,虽然是森冷似能寒彻人心,却又分明是坦荡而正气凛然的。“呃,我日,一冲动几乎忘了我和筱瞳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修为。还好吉人自有天象,竟有贵人来救。呃,只是此人到底是谁呢,听这个声音还真是叫人正邪莫辨呢!”
来人之言应当正是为了点醒他们这对过于冲动的兄弟吧。听见了来人提醒之言,筱天、筱瞳均是立时稍退一步。也就是在这一步的须臾时间里,这一方恍若斗室空间竟已是失去了所有颜色,只余下一片天地初开时的漆黑。如墨,泼满了这斗室空间。“轰哈哈,就凭这区区‘冥龙墨雷’也想与吾辈的‘赤血神雷’一较高下吗!”
黑暗中,这猖狂言语停了一下,先前为黑暗吞没的赤红雷光又再度汹涌而出,只转眼已在那雷神身周形成了一个血红雷球。便是一个血红的护身结界了。此时,又听见了那个好似疯狂的雷神声音,道:“也好,来自鬼界的人啊,汝也不必报上姓名了,就为了汝唤了吾辈最不爱听的绰号,吾辈也杀定汝了!”
宣誓一般的言语后,那赤红雷球立时猛然向外扩张开来,欲要推开那混沌黑暗。但那恍若无穷无尽的黑暗却似一张巨口一般,虽不见利齿,强大的“咬合力”却真真压得那赤红雷球不能动弹分毫。如墨纯黑,若血赤红,便这般僵持着。“吼!”
几许,又或是几多时间之后吧。正当双方斗得难分难解之时,但听从那黑暗深处突兀里又传出了一声巨吼。一片漆黑里,筱天、筱瞳方听得那便是洪荒猛兽的礡然怒吼声音,便觉有如火一般烈烈炙热罡风呼啸而来,而身周这如墨黑暗亦是随风而动,霎时已是掠过他二人。继而,阳光便映入了他二人眼中,铺呈在那一整条街道,耀眼生疼里也照见了救他兄弟二人脱困之人。此人相貌平平,但那双眸中却是精芒内敛,显然道行匪浅。着一身丝帛短打套装的来人,手中长剑虽是纯黑颜色,却若有水光浮动,不住流转,异样清亮耀目,指着他身后一只与那长剑同样是一般纯黑的巨大异兽。就看那只异兽,形似猛虎却背身双翼,虽全身玄黑如夜,却唯有那一双与身体一样玄黑的眸子正闪耀着诡异黑芒,叫人无法回避,却又不敢逼视。“雷兽穷奇,”原来是鬼戍大人到了,快快请进,另外几位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筱天、筱瞳望着那人和他身后的庞然大物正自冥思苦想此人是谁之时,却见那花店的掌柜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先前的老态窝囊之气,飞快地迎向了那个他唤作“鬼戍”的人。方去到鬼戍面前,那掌柜却是深深弯腰朝鬼戍鞠下一躬,万分沉重地说道:“小人先恭喜鬼戍大人不但修成了黑雷之术,竟还驾驭了这穷奇雷兽,小试身手便将那龙幺杀得灰飞烟灭。不但为枉死于此贼神手里的无辜人们报了仇,更是救我等平民于水火之际,小人真是感激不尽啊。还请大人勿要嫌弃小人身份低微,受小人一拜!”
言罢,那掌柜竟当真是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便是要朝鬼戍拜下去了。只是他这一拜还未完全拜下去,鬼戍已先弯腰用那空着的手横端住了他一双臂膀,稍稍发力便将他扶了起来。将掌柜扶起后,鬼戍收剑而立,看过掌柜又扫过街道上众人,道:“掌柜的,你们大家都是相信我鬼戍,才跟着我来人间界的。既是如此,我鬼戍自然就有保护你们的责任。今天,我虽感觉到街道上有异样,但我身在鬼界,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令这许多无辜百姓枉送性命。若不是那二位少侠出手施下结界并挺身与那龙幺对峙,只怕今日还会有更多百姓枉死。所以,您这一拜,鬼戍,实在受之有愧,我们大家还是一起谢谢那二位少侠吧!”
鬼戍言罢,便即双手抱拳,向筱天、筱瞳深深作了一揖,真诚说道:“多谢二位,值我鬼界百姓危难之际,竟能不顾种族之间隙,勇救我鬼界百姓于贼神之手,鬼戍实在是感激不尽。二位少侠今后若是有用得着我鬼戍的地方,尽管开口,鬼戍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鬼戍这番言辞说得是慷慨激昂,方落下,还不等苏家那对兄弟反应过来,立时又听那一整条花街的鬼界百姓附和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人们,一遍,又一遍,一直,一直,呼喊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一般。“呵,值此鬼界与人界和妖界即将反目之际,这两个小家伙竟还能拉拢到鬼戍这鬼界强将,祭雪小妹,姐姐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两个徒弟呢。”
百丈高空中,前来寻找这兄弟二人的落尘和祭雪正悬停在那处地方,望着那对兄弟和眼下所发生的事情。“大姐大,这段插曲会对即将到来的未来产生影响吧。”
“祭雪小妹,即将到来的未来不论是如何模样,关键都不在于你我,而是这对兄弟和妖界那个女孩。而此时,我在妖界的分身已经确认了逸仙公的动向,正是妖界天灵门的总坛所在——青丘山。”
妖界 青丘山为罡风常年侵蚀,从干燥且碎裂不堪的青灰巨石上落下的无穷砂石砂砾儿,落满了这青灰山体。不晓是化作了多少崎岖山路,引领着山下那位不速之客,望见了这干燥山中那最是奇异之处。山顶,一处隐约可见的山坪上,不知为何,虽然亦是受那罡风常年侵蚀,却不若先前所见山体一般干燥。只见那一处隐约可见的山坪,不但是望不见一丝干旱气息,反倒是郁郁葱葱开满了他记忆中最美的或金或紫的花儿。“此处便是你的家吧,所以你才会喜欢那些花儿吧。”
山下,那个不久前毁了昆仑山脉的鬼神少年,望着那些或金或紫的花儿,应当是想起了那记忆中人所爱惜之物吧,却也只能毫无感情的道出这淡然之言吧。放弃了一切,化作了这鬼神之身,感情,也已不知是何物了吧。只余下了那百年前早已刻印在这空空如也心中,如今却也不晓是狂怒,亦或是平淡地,执念!“唉,逸仙公,您已经忘了您自己也是很喜欢那些桂树花儿地。您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呢,放弃了一切,去搏那一个不可能的希望,真的值得吗?”
“落尘,汝来了,言辞中少有的毫无轻佻,汝是真欲劝吾回头。只是事到如今,不,应当是百年之前吧,此间一切皆已注定。现如今,汝问吾值否。吾便告知汝,吾当年亲眼目睹月如惨死之状时,便发誓定要将此身化作这世间最强大之物,无论是何物,也要弑尽神界之神,去到那天道大殿,逆天改命,救回月如。”
立在幽逸仙身后,落尘默默听着这好似少年的鬼神平静地道出这本应是怒气礡然冲天之言,几多时间后,方才听她道:“逸仙公,您说这些话时,原本应当是带有怎样的感情呢?只为了那一个已逝的女子,便要去毁了神界,逆天改命。古往今来,怕是也只有您一人了吧。但是,以您现在的力量,足可以打开通往神界的次元隧道,可您为何不直接率军去攻打神界诸神,反而来这妖界青丘山做甚?是为了那一个在昆仑山上留下的疑问吧。”
落尘这番话,开始时还有几分感慨之意,可渐渐地却变了味道,不觉已是平直述说中又混入了几许俏皮,好似玩笑,甚是不恭,言到最后时更是如戏谑一般。这何止是不恭,已可以说是视她面前这天地间最为强大,最令人畏惧的鬼神如无物了吧。又或许,这样一个世上最为强大,最令人畏惧的鬼神,在她眼中,也是这世上最为执着,最为可怜的存在吧!“落尘,吾深知汝性,汝既如是说,那汝必定已知晓了答案,那便告知吾吧。”
那鬼神少年并没有因落尘的无礼而有所动作,只是让她说出那一个答案。似是思索般望着眼前那背影良久,落尘方才郑重说道:“逸仙公,您是知道地,月婵和月如实则是孪生姐妹。我这么说,您应该已经明了了吧。”
听到了那个一心想要寻求的答案,那个鬼神少年却没有丝毫反应。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所有感情吧,所以,即使想要表达此时心中的失落绝望,也只余那平静无波眸中永远的平静淡然了吧。只是,那平静淡然,真的存在吗?也许,最终都只是错觉吧。许久之后,少有的,当这青丘山下的一股清风吹过了那两个人时,才听那鬼神少年平静说道:“落尘,吾,知道了。汝心中的建议,吾亦会接受。只是,汝有一言说错了。古往今来,为一女子尽灭自身的,可不止吾一人。无论古今,亦或未来。好了,落尘的分身,汝回去吧,吾不会对她们母女出手的。”
“那您保重了,逸仙公,我就先回去看看那两个宝贝了。”
落尘言罢,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了。花街先前那群情高涨地人群已散去了,只余鬼戍和筱天、筱瞳相对站在那街道之上,花店门口。此时,鬼戍又朝筱天、筱瞳抱了一拳,道:“在下鬼界鬼戍,我虽已承诺了日后定当报答二位少侠今日大恩,只是还未敢请教二位高姓大名,还请二位少侠不吝赐教,以便以后联系。”
鬼戍此言充满诚意,且又忠肯异常,此人义气之重,可见一斑。“在下,”许是鬼戍言语中的诚意打动了筱瞳吧,场中,继鬼戍之后,筱瞳亦是朝鬼戍一抱拳,便是要向对方报上自家姓名了。可是,方才说出“在下”二字,便看见了筱天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哥,你这是做什么,那位鬼戍大哥问咱名字呢,你这样挡在我面前是很失礼地,怎么想的啊你!”
筱瞳这番话说得异常焦急,不知为何,脸上竟还有几分害怕颜色泛起脸颊。“弟,你冷静点好不,失礼,失什么礼,爹爹现在下落不明,你还怕他因为那些个礼数来揍你啊。倒是你要是把我们的真名告诉了那鬼戍,哥可告诉你,我们不但不能和鬼戍做兄弟,而且还真就大难临头喽!”
看着眼前“自己”那副严肃中又有几多威吓之意的脸孔,筱瞳不禁稍有动摇,道:“哥,不会吧,鬼戍大哥这么仗义,有什么理由要为难我们呢?”
听筱瞳如是说,分明就是不相信筱天。见弟弟分明是不信自己,筱天心道:“这小子怎么会不信我这个做哥的,难道是我以往的所作所为不足以让他信服吗?想想过往,呃,似乎一直在犯傻,还真没做过什么大事。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树立起为人兄长的威信,怎么也得让这小子信我一回。哎咦,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啊。唉,先不管了,先做好这一次再说。”
心中已下了决定,筱天也不含糊。就见他那双眼珠转过一轮,双手猛地握住筱瞳双肩,道:“弟,他鬼戍再仗义也是鬼界中人,对鬼界百姓好也是应当的。当然,我并不是对鬼界之人有歧视什么的,当时我们在昆仑山时都曾和鬼界中人打过照面,那幽神和幽魅更是知晓你我姓名,难保这鬼戍也会知道。你现在把真名告诉他,那不等于是找架干嘛。以我们这所剩无几的道行,估计开个守护结界都会被他劈个稀巴烂。所以,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我们的真名。”
听完筱天之言,筱瞳此时亦是露出了几分警觉,却还是一脸为难地问道:“可是,哥,人家都问到这儿了,不报个名号不太好吧。就……就好像咱……们有多怯一样。”
但见筱天一双眸子又咕噜噜转了几圈,便是一拍胸脯,嘴角掠过一丝狡黠微笑,自信满满地道:“你收手站好,让哥哥我来。”
“好的,哥,那就全交给你了。”
筱瞳闻言,便即收手站好,这种礼尚往来的事情由哥哥主动担了下来,似乎是令他轻松了几分。可那颗本应放松几分的心,却又莫名生出了一丝不祥之感。(我不会是做错了什么吧!)心头闪过这样一个好似疑问和后悔的念头之后,他便明白了那丝不祥感觉的来源。此际,筱天已转身摆好了架势,微笑着朝鬼戍一作揖,道:“鬼戍兄过誉了,我兄弟二人虽是二人,却如同一人,遂共用一名,在下苏晋,身后乃舍弟苏晋。”
筱天此言一出,立时便惊得场中、花店内、天上一众人等目瞪口呆。“呵,呵呵,”是几多时间呢,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吧,鬼戍这尴尬的呵笑声终于打破了场中这莫名氛围。“呵,二位少侠不愿透露姓名,想必是有甚难言之隐。既是如此,鬼戍也就不便追问了。眼下鬼戍还有要事在身,二位苏少侠,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鬼戍抱拳的手仍未放下,又言不稍顿,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少侠我们日后江湖再见。”
言罢,也不等筱天二人回礼,便即一踏步跃入了那花店内,只转眼已转入内堂之中不见了身影。但留下筱天、筱瞳在那空旷街道上,怔怔望着鬼戍消失之处。片刻之后,筱瞳放下了那送行不成而举起的手,一脸感慨羡慕,道:“鬼戍大哥这来去匆匆地样子还真是有够英姿飒爽的!”
“羡慕个鬼啊,弟,鬼戍这家伙绝对有问题,走得如此匆忙!”
筱天淡定的做着分析,但眼睛却不时瞟向筱瞳,似乎是在看弟弟的反应。哥哥的动作,筱瞳皆是尽收眼底。但他却也不说什么,只见他双眼一翻,便送给了筱天一个翻出天际的白眼。“哥,鬼戍大哥之所以走得匆忙,还不是因为你想出的这个馊主意,有好好的名字不说,乱编个‘苏晋’,还两个人用一个名,鬼戍大哥不觉得奇怪变扭才怪呢。除了赶紧走,还能做甚!”
筱瞳如是说,筱天脸上便是一副焦急难安之色,急道:“弟,你一定要相信我,那鬼戍绝对有问题,我们一定要跟上去看看,否则愚兄心中难安啊!”
焦急地说完这一句话后,筱天那一脸愁容却是一扫而空了,双手重又按在筱瞳双肩,双瞳中逐渐泛出了如父般慈爱光芒,道:“筱瞳,想不到,下山这短短时日,汝竟已能不再盲从愚兄,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为兄真是为汝进步之快感到甚是欣慰啊!筱瞳,人说长兄如父。此番劫难,父亲与娘亲皆不知所踪,现下亦不知生死,贤愚村一众村民蒙难。逢此大难,为兄知道你我心中之痛早已超出了我们所能承受之极限。但,之所以我们还能无所畏惧地站在这里,站在这天地之间,只是因为我们还拥有彼此,还在意彼此,还想要守护彼此,哪怕燃尽自身一腔热血。作为兄长,为兄守护你的方式就是永远挡在你身前,不让敌人伤到你分毫!”
“哥,”筱天之言,虽然质朴,并无晦涩华丽辞藻,却令筱瞳一颗遭逢巨劫后,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仍不想成为其他与他一样承受着无法估量的伤痛的人们的负累而拼命强撑的不安之心,终于感到了温暖和安心。只是,眼前这个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人,真的还是那个他一直自认为不仅粗心大意、莽撞冒失,而且还总是胡作非为、有着如孩童般任性的哥哥吗?“也许正如哥哥所说的一样吧,下山之后我成长了,哥哥也成长了吧。不管怎样,眼前这个‘我’永远都是我哥,永远都会保护我,这一点是确定的。那他说的话对与不对又如何呢,总是值得去相信的吧。”
心中做出了决定,筱瞳的眼神益发坚定了。只是,他这坚定的眼神还未存在多久,便为那街道两侧飞快映入眼中倒飞而去的花海街景和几许害怕颜色所取代。“啊……哥,我……我……我们都已失……失去了道行,你……你跑得这么尘土飞扬的,我们可……可能真的会死啊!!!”
“‘长兄如父’,这句话还真是沉逾泰山呢!”
当那对兄弟早已消失在那空旷花市街道良久之后,在这烈阳稍退、新月初露的昼夜交替时分,一直在空中观望着那对兄弟的落尘,道了这一句好似感慨、却又犹如戏谑之言。“大姐大,当年若不是你和浮月大师兄拼命保护我和乐儿师姐,只怕我和乐儿师姐早已在那场内斗中香消玉殒了吧!”
百年前,人鬼两界大战方止,蜀山掌门仲远真人便因重伤不愈而仙逝,死前留下劫难必至之谶语。然,未及仲远真人下葬,其门下首徒太清真人与次徒俗家名号雪阳的太微真人,便因掌门归属开始了激烈而残酷的内斗。在神界的推动下,太微真人和他为数不多的弟子们,为各大门派所孤立,成为了众矢之的。血战最后,太微真人为蜀山大局和仲远真人所留谶语计,自废一身道行,在当年还唤作“馨儿”的静云和风也子护送之下,离开蜀山,欲隐居鬼界。但最终结果却与本应从鬼界前来迎接的浮月一起不知所踪了。落尘在内斗的短短数日中,为了保护当时年龄尚轻且道行微末的祭雪和乐儿,便曾毫不犹豫斩杀了几个想伤她二人性命的偷袭者。如此,太清真人自然也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蜀山。当然,是时她也早已对那样一个蜀山失望了。但是,她又有不得不让年纪尚轻的两个师妹留在蜀山的理由。师命,与必将到来的大劫。于是,在她离开蜀山之前,她以一个极为特殊的承诺,从太清真人那里换得了祭雪与乐儿留在蜀山期间的安全。“哎呵呵……祭雪小妹,说甚的香消玉殒,当年几个师弟师妹里就属你最顽皮,每天给你们洗澡时就你最臭,当年若是死了,也定是为自己熏死的吧。如今竟还这般孤芳自赏,敢言甚的香消玉殒。哎哟,莫不是想要笑死姐姐我,呵呵……”立在中天那处地方,落尘媚眼望着祭雪,娇笑连连,已是一副花枝乱颤模样。这娇笑,便真是嘲笑了吗?还是,想要去掩藏,心底正要涌起的莫名感情?望着落尘那一张仿佛真是发自内心的娇柔媚笑容颜,祭雪却是变得面无表情了。少时,竟已是寒霜罩面,一双若寒冰也似的眸子便是死死盯着落尘那双娇媚眼眸。“大姐大,祭雪自认还是很了解你的,毕竟自祭雪记事起便是大姐大你一手带大祭雪与乐儿的。所以祭雪很清楚,每当大姐大你这样笑时,必定是有甚不能告知于祭雪的事情,要以这笑靥敷衍过去。所以……大姐大,当年你是不是有甚事情未与祭雪说得分明!”
寒霜罩面,祭雪这一问便是冰冷无比,瞬间便冻结了落尘那恍若发自真心的娇笑。“唉!”
看着祭雪那冰冷模样,落尘竟是叹息了一声。“祭雪祭雪的,你这般说话不觉累得慌吗,祭雪小妹。唉,当年我最看不得的便是你这副模样,一生气就将名字取代了第一人称代词,祭雪祭雪的唤得我聒噪难言。其实姐姐也不是想隐瞒你们什么,只是当年时机未到,若是告诉了你们,怕是你们便不能安心待在蜀山了。”
“大姐大,你这个解释过于苍白无力了吧,祭雪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落尘的解释,祭雪仍旧是一脸冰冷模样。“好吧,好吧,看来姐姐今天不告诉你,小丫头你今天定要跟我死磕到底是吧。那行,如今倒也是时候告诉你了,反正今夜接到那两个小鬼后,我们便要去他那里了。”
——“哥,你确定是这里吗?”
“没错,弟,那花店内堂下一定是有暗道直通到这座府邸内部的,那个鬼戍必定就是经由那条暗道进入了这府邸。”
“哥,作为弟弟,我是十分相信地。只是,你不觉得咱眼前这座府邸是不是过于富丽堂皇了,根本就不符合秘密聚会的要求吗?”
“弟,相信我,这就叫大隐隐于市。想不到鬼界那帮贼人的手段还挺高明嘛,不过就这点小伎俩休想骗得过小爷我。”
高九丈九,通体为明黄颜色的高耸城墙下,追着鬼戍而来的筱天、筱瞳此时正站在那同样高耸的巨大朱红拱门之前,对着他二人口中的所谓府邸指手画脚,激烈讨论着。讨论中,筱天仍是一贯的自信满满,得意洋洋,仿佛所有事情皆已为他看破。反观筱瞳,却是不若筱天那般自信,似乎是仍有许多疑虑。“哥,虽说你我都没见过明黄色的城墙,但我记得师父姐姐以前上课时曾在讲《阅世·凡尘篇》时教过,说‘凡尘之中诸色有限用,赤橙黄绿蓝靛紫,王侯将相卿夫庶,唯王可以黄饰之。’然后,师父姐姐又说了,‘王,是凡尘中最大的人。而尘世之人对最大的人的称呼还有一种,便是皇。’哥,你说,这,这里,不会就,就是百花国的皇,皇城吧!”
说道“皇城”二字,筱瞳脸上疑虑顿时消散,几缕慌张便即涌起心头,浮上脸颊。脚下稍动,便是想要退后几步,离那明黄色城墙远些。“啪!”
一声脆响里,筱瞳但觉背脊生疼,背后便即传来一股大力,不但迫得他本已迈动的脚步收了回来,还推得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待他定住脚步时,竟已身处那朱红巨门之前。“哥……”本就慌张地筱瞳,为筱天这一拍迫到那朱红巨门之前,更是惶恐难安了。张口似欲问那总也不靠谱的亲哥哥,将自己逼至这皇家门前究竟意欲何为?只是方才喊出个“哥”字,便为那个仿佛总也不着调的哥哥截下了话头。此刻,筱天右手轻轻拍在筱瞳左肩,淡定自若地说道:“弟,哥问你,何为‘皇,’万民所托之人为皇;何为国,聚万家民众而为国。圣人有言,‘民为重,社稷为次,君为轻’。哥再问你,你我为何?人,凡尘之人虽言我们这种走在修仙之路上的人为仙人,但你我却也只不过是粗通些许自然之理的一介凡人罢了。如此凡人,在这尘世国家之中便谓民。圣人都说民为国之基、国之重者。弟,你我即为民,那又何惧他一个应当为民众信任而尽忠职守的王呢。相反,我们更应该亲近他才对吧。所以,弟,我们这就进去会会那位百花国的王吧。”
筱天这番话说得极是认真,却又毫无做作之相,直唬得筱瞳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正恍惚中,听见了那最后一句,却已然为时已晚。“啊,哥,你又忽悠我!!!”
但见朱红巨门前,一阵蓝芒闪过,便已不见了苏家兄弟身影,但留那一声悲呼徒然回荡。“王为民尽忠职守,呵呵,是唤作筱天吧,这个小鬼还是蛮可爱的嘛。只是,祭雪小妹,此等谬论你可真不该教授与他们啊。”
半空中,听完筱天对这世间“王”的一番阐述,落尘云袖掩了红唇,轻笑不止。“大姐大,之前说的秘密你还没有告诉祭雪呢,你是不是又想转移话题了!”
寒霜依旧罩在祭雪姣好容颜,她这一句娇嗔之言便也是那般冰冷到恍若能刺痛人骨了一般。“祭雪小妹,你在他人面前可都是嚣张跋扈得紧呢,为何偏在姐姐这里,竟是这般任性傲娇,与那寻常人家小女孩无异。怎么说,你也已在这世上走过了百多年光阴了,也应该比当年成熟一些了吧。在这凡尘俗世中,普通女子过得五十岁,面上便已是皱纹密布,显尽一身衰老之相,为人唤作‘老妪’。”
言至此处,落尘左手轻抬,如凝脂白玉也似的手指轻舞间,残影丛生,变化万千,已扰得她手边那一小片空间荡起了层层涟漪。待得这轻灵指舞停下时,落尘竟是轻轻垫步,空着的右手虚掩朱唇,作出了一副惊讶模样,道:“哟!小妹,按这红尘的算法,你竟也已是个年逾百岁的超龄老妪了呢!呵呵呵呵!”
朱唇虚掩,这略带嘲弄的轻轻媚笑,却也不曾落了她那一身雍容华贵却又自在逍遥的空灵气质,反是平添了几多妩媚颜色。闻得落尘之言,祭雪便是双眸一翻,翻出了一双冷冷森白眼眸,寒意凛然地看往落尘。“大姐大,你也说你是姐姐了,祭雪在你面前自然便是小女孩子喽。小女孩向姐姐撒撒娇、任任性又有何不可。但做姐姐的,不兑现与小女孩的承诺,那就会既失了诚信,又伤到小孩子的心哦。可是万分不妥的哦。大姐大,你说祭雪所言是否!”
祭雪这一问,便是想逼迫落尘解开先前提到的那一个秘密了。但此际,落尘那从来也是风轻云淡好似戏谑众生的轻笑容颜,却是骤然紧了几分,急声道:“小妹,快跟我走,那两个小鬼有危险!”
落尘言方尽,余音未散,半空里却已不见了她二人身影。“哇,弟,你这双眼睛好厉害啊,在这偌大的皇城中居然一眼就发现了鬼戍的行踪!”
“哥,你小声点,虽然他们在这处偏殿之外设置了结界,但我们的声音还是会传进去的!”
“哼,这仅能防人窃听的结界,对于普通小贼虽然麻烦,但对于会天眼通和唇语的你可是小事一桩啊,弟,哈哈哈哈……”明黄琉璃瓦盖作“人”字形穹顶,赤红方砖垒砌作四方墙壁,四方飞檐皆有镇脊之兽坐落其上。这位于巨大皇城中西北墙根处的一栋琉璃红房,便是筱瞳口中所言之偏殿了。此时,这偏殿上空中的一朵白云之中,那毫无顾忌发出了嚣张大笑的筱天,与眸中一双赤月正自散出耀眼血色光芒的筱瞳,正在其中,监视着殿中一众鬼界之人。这偏殿虽建在皇城之中,但内中摆设却极为简单。宽阔的殿堂中除了一张硕大的普通实木圆桌外便再无一物。而之前还围立在这实木圆桌旁的鬼戍、幽冥、幽神、幽魅已是不见了踪影。“嘿!天眼通加唇语,苏筱天,如此看来你们已经看到了、听到了我鬼界大计了吧。那么,留下你二人项上人头也是分属应当!”
伴随着这筱天熟悉的阴桀冷笑,幽冥、幽神、幽魅、鬼戍,以及鬼界“新撰组”十位组长已将青天中那一朵雪白云彩围得密不透风。“嘿!苏筱天,你刚刚还真是笑得有够嚣张啊,现在又为何不笑了呢!藏身这一团脏兮兮如绵羊云朵内不敢作声,是等着被我等做成全羊宴吗!”
绵羊云彩外,幽神似乎是心有忌惮,鬼界一众人等虽已将这只“绵羊”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却并未立时发起攻击,只有幽神空自叫阵。“哥,你感觉到了吗,外面至少有、有十多个天元中期的高手包围着我们。哥,你、你说,我、我们这、这次能、能逃出去吗!”
言语之间,一丝绝望已是涌上了筱瞳心头。“弟,怕他个幽神作甚,他只不过是个天元中期,呃,大高手。若是之前我们道行未失,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倒也能与他战个不相上下。但现在,怕只能是想些办法拖住他们,等人来救我们喽。”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筱天却是异样的轻松平静。身处云朵内的他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却又无所畏惧的模样。仿佛云朵外幽神等人散发出的强大杀气只若轻风拂柳而过,虽是勉力撩起了枝儿,却注定吹不落那枝上叶儿。只是,筱天这种平静在安抚了筱瞳那丝方露头的绝望时却也令筱瞳生出异样迷惑之感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啊,你就这么确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当然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弟,你也不看看哥是什么人,哥将来可是要成为大,呃,算了。总之,你相信哥就对了。”
言至此处,筱天一双手拍上筱瞳双肩,用力按了一下。“你听哥给你分析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首先,在那条居民几乎全是鬼界百姓的花街上,我们从老板那里得知,是落尘大姐头和鬼戍带他们来人界的。所以,落尘大姐头和鬼界高层必定是有某种关系的。然后,我们遇到了嗜杀的神界之人龙幺,以及从鬼界赶来的鬼戍。看他们一见面就全力杀伐的样子,鬼界与神界一定互为仇敌。而这一点,从刚才他们在会议上的决定来看,已经得到了验证,鬼界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神界。最后,先前幽神他们从你眼中消失的一瞬间,我便感觉到落尘大姐头和师父姐姐的气,突然出现在了我们头顶之上,远高过鬼界那群人。哈哈,弟,惊不惊喜!”
“嗯,”中天之上,落尘左手拇指与食指轻托住了她有着美好轮廓的下巴,那虽是妩媚却也清艳脱俗娇颜上带了一丝疑惑,道:“祭雪小妹,那个小鬼当真若你所言的那般神经大条吗,我怎地觉得这名唤苏筱天的小鬼便是算不得天纵之才,但就凭他这一身清奇根骨,与这份临战时的冷静心态,怎也不会是个粗神经之人吧。”
言语之中,落尘那一双明眸便是看往了身旁的祭雪,却见祭雪亦是一脸吃惊模样。此时,祭雪将筱天那一番精准绝伦的推断听在耳中,心内的震惊与波动已是溢于言表。(我与落尘大姐大隐去了全身气息藏身于这中天,连天元中期的鬼界众人都无一人能察觉,可一身道行因强行使用赤霄而所剩无几的筱天却早已发现了我们的行踪,筱天这小鬼莫不真是个大智若愚不世出的天才。)然而,眼下情形已不容她心中多想。也就是在她心头掠过这想法的时候,以幽神为首,鬼界新撰组十位队长已如狼群一般,凶猛迅速的扑向了那一朵“绵羊”云彩。暴涨的真气震得这一片天空晃动不已,几欲坠落。“堕天!”
云内、云外,筱天、祭雪、落尘,在震惊莫名中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了这一个不明所以的词。堕天,是天将堕落大地吗?若是,那又将是怎样一种光景呢?竟然令久历世事早已洞悉了这世间万物万理的落尘亦是那般震惊。天,是裂开了吗?就在众人眼前,这一片青天便似被剥离了那碧落苍穹一般。突然出现的巨大且不规则漆黑裂痕,将这一整个空间完全切割开,失去了与苍穹最后的连接。却又因无法抗拒大地那亘古的强大引力,而被拽离了所依附的青天,现出了它身后永恒的黑暗。将这空间染作漆黑,欲要将一切吞噬吗!“哟,幽神弟弟,未曾想到仅是数年未见,你们这群小鬼都已经能诱发‘堕天’了呀,真叫姐姐甚是欣慰呢!”
刹那瞬间,亦或是许久之后吧。青天恢复了平静,寂静无波。那一片突然出现的亘古黑暗也消失了去。却忽有那一缕淡雅清风悄悄起了身,亦或是怕惊着那妩媚人儿吧,便仿佛蹑手蹑脚一般来到了那正立在半空之中、幽神与筱天之间的落尘身边,便轻轻撩动了她一身云袖衣袂,匆匆而去。“师父姐姐,你用这样的姿势逗自己的徒弟是很大胆啦。但你没发现吗,刚刚那阵风已经微微吹开……”这是幽神的声音吗?虽依然是那般阴沉感觉,但却是深藏了几许乖巧其中,便如他脚下凡尘中子与母之间平凡日常玩笑一般。也许此“子”之玩笑,伤及大雅,却是分外准确。但见半空之中,落尘纤腰微弯,右手食指勾在幽神下颌,轻松令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他那从来也是尊贵而不可侵犯的头颅。一双妩媚眸子亦是波光凝聚,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幽神那恍若空洞漆黑的眼眸。衣襟为那阵清风吹的微微敞开,便将她胸前如雪肌肤暴露在眼下天光之中,耀人眼目,刺痛人眼。生疼。娇靥,更是媚色如春。如此一副容颜,便似是堕落风尘了吧。只是那媚色如丝眸中从不曾动摇的一抹清亮水光,却又是那般一尘不染。是濯清涟而妖吗?却又如出水芙蓉那般美丽不可方物。便是此般姿势颜色,但听落尘道:“幽神弟弟,姐姐当年便与你们说过,这‘堕天’之象所溢散而出的次元风刃过于霸道凶狠,且数量无法估算,轻易诱发必遭反噬。亦曾嘱咐过你们,便是哪天你们跨入了天道大门,亦不可去诱发它。而如今,汝等小鬼不过方进入天元中期,便想不自量力诱发了这‘堕天’之象,若不是为师及时出手,只怕那几欲喷涌而出的数万次元风刃已将汝等斩作肉酱!”
言至此处,落尘那妩媚容颜分明是涌起了愤怒颜色。勾在幽神下颌的食指骤然发力,指端只是轻轻滑过幽神下颌,便将幽神整个人勾起半空,凌空翻出一个空翻,狠狠摔在那半空之中,落尘身前。“啊呵,啊呵呵,这一下还真是爽快呢!”
半空中,轻甩着她玉也似的纤纤手掌,落尘娇笑出声。又挺直了她微弯的身躯,看着趴在身前的幽神,道:“幽神弟弟,刚刚那一下就当是给你这个不尊师命的傻徒弟一个教训好了。至于其他人嘛,师父姐姐今天心情还不错,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呼!”
听到落尘此言,先前还分外凶猛扑向那绵羊云朵的十位新撰组组长,竟是齐齐长呼了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一般。“呜哈哈,真是久违了,落尘大人。能降住我鬼界这群后生的,只怕也只有您这位便是在我鬼界,也为人称作‘魔鬼仙师’的您了。”
这一句客套却也礼貌地寒暄之言,出自站在稍远处的幽冥之口。这一句寒暄之后,幽冥便是往前跨了一步,想是欲走到落尘所在之处吧。却见他方跨出了这一步,落尘便已抬手将他拦住,转瞬间换回了她尊贵雍容模样。“幽冥,现下汝虽仍是鬼界之主,但吾也不想与汝多做口舌之争。昆仑一役中,汝也算遵守了与吾之约定,未曾叫这群小鬼沾染上无畏之血。眼下,汝亦当清楚,神界方乃汝与吾之共敌。而欲上神界,必经蜀山穿界门方能抵达。所以,蜀山那边便交于尔等了。那么,这两个小鬼吾便带走了。”
言罢,落尘便是玉手轻摇,青空之中这一片无土无沙之处,即时沙尘飞扬,卷作了漩涡模样,将她和她身后祭雪以及苏家那对兄弟围在其中。只是瞬间吧,待得这沙尘旋涡完全消散时,已不见了落尘、祭雪、筱天、筱瞳身影。(落尘,汝是要去找浮月吧。)望着眼前那一处空空青天,握着手中那一粒黄沙,那位身为鬼界之主的幽冥,心间却也如凡人一般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