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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鬼神(1 / 1)

十五章 鬼神“好女子,能为这冷风白石伤怀,不知老夫可有幸与女娃交个朋友?”

白石广场上破空现出了一个蓝芒法阵,溜溜转过了一圈后,无妄、筱天、月琴,便站在了场中。闻声,那女子望了过去,先前便是古井也似的一双明眸,望着那衣衫褴褛之人,红唇轻启,道:“潜龙先生,恕我不敢高攀。”

此时无妄一身装束、头发便是天封城中老乞丐形状,按理说这从未与之谋面的女子本不该一眼便望穿了他真身。无妄虽然有少许讶异,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摇着手,笑道:“女娃真是慧眼如炬啊,一眼便识破了老乞丐身份。”

也不知是否听到无妄此言,那女子已是转过了身子,不曾再看众人一眼,只留空空余音回荡在这已变化了的白石广场,“此间之事已了,鬼己、鬼辛,随我回去吧。”

举手,纤纤玉指轻柔划过她身前虚空,这方圆一片空间便即沿着那手指划过之处,幽幽中开出了一扇门户。望着那女子打开了穿界门,一旁鬼己的脸色却有些莫名焦急了。就见他连忙上前一步,也就只是这一步,便又传来了那女子声音,断冰也似的道:“要我再说一次吗!”

立在那一扇黑暗门扉前,那女子传来的声音依然如绕梁余音一般好听,只是却失去了之前的柔和平淡,变作了毫无一丝多余的森冷。被这森冷语气一问,鬼己便即站住了,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只是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望着那一道稍显瘦削的背影,听到这随风传来的蓦然冰冷了的声音,筱瞳只觉这声音在心中是那样决绝,而这声音却又向着他心底最深处去了,不知何来的一点痛楚竟悄然爬上了心头。“你——”一声轻呼,叫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收回了已踏入黑暗门扉的玉足,便沉默着立在了那门扉之前,仿佛是在等待。不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到那在他心中点起痛楚的声音,筱瞳便这般朝她伸出了手,唤了那不知名的女子,心底似乎有什么想要将她留住。只是那女子本是敌人,本是众人不可轻忽的强敌。就这般走了原是最好的,可为何,他的心,却仍是挣扎着要将她留住。是那天真的痛楚,亦或是,情难自禁。寻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于是喊出口的便只是一个“你”,便只能就那般伸着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奈的沉默了。这般,不知几许时间之后。这峰巅已变了温柔的风儿,拂动了那女子黑色的裙摆,纷乱轻舞。便是此时,又传来了她柔和平淡声音,“你叫我幽魅吧。”

道出了姓名,那女子,也就是幽魅,便跨进了那黑暗的穿界门,鬼己、鬼辛亦紧随其后。就在那漆黑身影将要融入门扉中的黑暗时,筱瞳仍伸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握成了拳,低下了头,又握了两握,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却为时已晚一般,低声道:“我,我叫,苏筱瞳——”竟有满满的失落写在脸上。“痴儿,你的名字我早已知晓。若活过了今日,有缘再见吧。”

当那道黑影完全融入黑暗,被打开的空间将要合实之际,在他的心里突然响起了这话语。转眼,那门扉已合实,只余心中话语仍在回荡。筱瞳莫名握紧了拳,天性中有些许怯懦的他,此刻的脸庞上却有了从不曾有过的坚决。“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弟,弟,弟弟……”幽魅已带着鬼己、鬼辛离开,筱天便立刻上前要看看弟弟的情况。谁知一连唤了几声,筱瞳竟仍是僵着,毫无反应。便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啪。”

一声脆响,筱天的手便在筱瞳脸颊留下了五道鲜红指印。火辣辣的疼痛叫醒了筱瞳,又引领着他的视线,眼中渐渐映出了筱天那如出一辙的面容。“哇,哥,你打我!”

——“弟,话说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啊,居然能以一己之力压住这罡风暴掠势头?”

那名唤幽魅的女子离开了,这峰巅云端里,罡风便仿佛失去了约束,复又冷冽,如刀,削在了此时正盘膝坐在白石广场上,筱天头上因种恶因而得的恶果——那一颗红彤彤的“栗子”上。“不过,弟,这次被为兄的打了一巴掌,你却还敢还手,学师父她老人家给了为兄一颗‘栗子’,与往日里相比,真是勇气可嘉啊。”

席地而坐,筱天一副兄长架势端端正正。闭着眼,边说还边点头,浑没因为被筱瞳教训了而生气。复又冷了的罡风里,筱瞳已恢复正常。只是仍立在原地望着那已平静了的空间,也不回头,道:“她叫幽魅,应该是幽神手下新撰组头目一类的人物吧。”

“不对,”盘膝坐在白石广场上,筱天霍然睁开的眼,神光烈烈,就听他说道:“这个叫幽魅的女子轻易便破开了白师姐的寒冰玄雷,又瞬间召唤出黑龙一般的雷兽,截住了你们三方死斗局面。”

“白师姐的道行自不必说,筱瞳似乎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青天九层的修为,而那个鬼辛也是个不输于他二人的高手。能在一瞬间做到这些,这个叫幽魅的女子怎么也得是天元中期的大高手。”

“我之前与幽神交过手,他虽然也有天元级的道行,但至多与幽魅一般高下。所以说,她应该不是幽神那厮的下属。”

做了这番分析,筱天自以为大致上合情合理。盘膝坐在那处地方,但想当有人会为这还算精辟的推理附和一番。可默然带了微笑等了良久,却不曾听见一个声音,除了那重又肆掠的罡风呼号声音。忍不住眼珠咕噜噜四下扫过一圈,却见无妄、月琴、筱瞳、甚至是只见过筱瞳与他还不相识的胧雪,都是一脸不能置信的神情正盯着他。看着他们这幅模样,筱天眉头稍皱,托腮而思,心道:“难道是我说得太鞭辟入里了,震坏了他们?”

他正这般想着,却听筱瞳声音传来,道:“哥,你,你,是不是,拿错台词了?”

“哎咦,是吗?”

他这一反问,就听身边那四人竟都是齐声舒了口气,脸色便也恢复如常了。看着无妄他们从愕然不能置信到复又如常的表情转换,筱天心中一团火顿时就烧了起来,大声怒吼道:“日,你们以为这是魔道TV里播的肥皂剧啊,小爷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些东西,你们居然不信我,还摆出那种表情,筱瞳还说出那种话,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言罢,便即拉长了脸,转过了身子,不再理睬筱瞳等人。见筱天这幅模样,无妄不禁上前一步,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道:“呃,天小子,其实你说的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以往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呃,”稍顿,仿佛寻思,然后道:“总之,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说说那女娃好了。”

无妄似乎是想跳过这个问题,却见筱天背对着他,微微斜着头,突然很是不屑地说道:“前辈,你想敷衍我。”

无妄一怔,干咳了一声,那双细小眼睛一转,便听他道:“老夫怎会敷衍你。嗯,对了,你不是说那女子道行比之幽神仍要高出许多吗,而且姓‘幽’,依老夫看来,大概是幽冥那小鬼的什么人也说不定呢。”

无妄说出这推测,就听筱天讶道:“不会吧,前辈。听说幽冥可是很残暴的,那个幽魅能把这罡风都压得服服帖帖的,怎么会是那种人的亲戚。”

愤怒已然消退,带了十分不屑,筱天一脸不服。“就是,何况她人那么温柔。”

筱瞳亦是坚决附和道。“两位苏师弟,那叫幽魅的女子是如何也好,可以确定的是她并没有多少敌意,让我们先放开一边不说。此行我等既为勘察助拳而来,眼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找出这玉虚宫门扉所在。”

独自站在稍远处,此时的胧雪冷眸如冰,冷冷说了这许多,打断了关于幽魅的争论,却只是望着筱天、筱瞳。那冰冷眼神,显然未将无妄、月琴视做同伴。虽然原本不相识,又来自不同道界,胧雪这般说话自也无可厚非。但目空了他人,与人总是失了礼数。无妄还好,只是看了胧雪一眼。可是月琴呢?自小被溺爱出来的骄纵蛮横个性,在这十年中虽然也改了不少,却又怎能让她完全变得温文尔雅如大家闺秀。此刻她脸上已然变了颜色,颊上也已经映出了怒红,便是要上去与胧雪争论一番。只是正望着胧雪的眼睛又不时瞟上筱天、筱瞳一眼,仿佛是因为碍于他二人情面才没有爆发。只可惜,筱天本就不是多细心在意之人,便也没觉得胧雪这话有何不妥。最后,还是因生性有少许怯懦而强练得心细入微的筱瞳,感觉出了几人之间那些许不尴不尬的气氛。便即转身,正看到月琴深深望着胧雪偶尔瞟来的已带了明显怒色的眼眸。“呃,白师姐,你真不该如此说话啊!”

心中哀叹,又看见无妄气色如常,心又不禁松了一分,“还是前辈心胸广阔。”

这般察言观色,在心中做着思量,筱瞳已轻轻行了数步来到无妄身旁。下意识地挺了挺本就挺得笔直的身子,望着胧雪,伸手到无妄身前,道:“忘了介绍了,白师姐,这位前辈其实是……”“女娃,这些年来,乐儿,可好。”

筱瞳正要给胧雪介绍这衣衫破败、一身邋遢气之人,只是这个老人却在这个瞬间忽然变得气势如虹,又有着难以察觉地心虚,问了初谋面仍不知姓名的胧雪,一个陌生人的近况。“乐儿?”

介绍为被介绍之人截断,筱瞳先是一愕,便即又对无妄口中提及之人有了兴趣。扭头想了想,疑惑道:“‘乐儿’,我蜀山有这个人吗?”

一边的月琴见无妄那种奇怪模样,先前那点怒气便也不由消了,心道:“乐儿,妖界并没有这号人物啊,莫非是鬼佬叔在人界的——”想到这里她又拼命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鬼佬叔又不是那种风  流  成  性  的人。那这个乐儿会是什么人呢?”

她这般想着,便重又看向了胧雪。却见那冷冰冰的女子便真如寒冰一般立在那里,绝美容颜动人心魄,却看不出有甚感情变化。“这位老先生,既然苏师弟称您为前辈,那我便也称您为前辈,可妥?”

声音便是寒冰一般冰冷地,这一回胧雪却是礼数十足。无妄点头道:“妥。”

言罢,随即便见胧雪娇容霍然一肃,便听她断冰切雪也似地道:“前辈,我蜀山并无‘乐儿’此人。”

蓦然,无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失落之色,却又顷刻消弭了。“嘿!无妄老匹夫,你老糊涂了吧,竟然问这么一个妮子百年前的人物,你以为她会知道吗。”

这阴冷之声响在众人头顶苍穹,闻声,众人纷纷抬头望向这片天空。碧空如洗,深蓝如海,四垂里望不见一朵云彩,便是一张幕天纯蓝画布。仿佛是应和这深深映入他们眼底的感觉,一点如墨浓黑蓦然浮现,缀在了这纯蓝天之画幕中,干净利落的顺时针画出了第一个漆黑菱形,剥落了那一块纯蓝颜色,将内里的黑暗涌现。然后,随着一块块、一行行、一片片的纯蓝颜色飞速的相继剥离了帷幕,便有一块块、一行行、一片片黑暗镂刻在了那里。这黑暗,捅破了天,便仿佛青天中一个个墨黑伤疤,丑陋,却又深邃。转眼,那些“伤疤”便在这苍蓝天空中,开出了巨大而不规则的锯齿状门扉,在那不见一物的黑暗里有莫名成双的红色光点不时闪动。便在无妄、胧雪、筱天、筱瞳、月琴注目中,那许多红色光点竟是蓦地晃动了一下。便恍如向前踏了一步,踏出了那锯齿状黑暗门扉,站到了那片黑幕之前。便即,那巨大黑暗门扉开始消散。一块块、一行行、一片片如方出现时一般迅速消失,恢复了原本的纯蓝之色,却又不若开始时那般整齐,反而是凌乱毫无规律了。直到头顶这片天空重又恢复如汪洋海水般深蓝时,筱天几人才看清了那突兀立在蓝天白石之间,那十数个与之格格不入的黑色身影。当先一人眼神阴狠,正盯着无妄,正是幽神。无妄也正望着幽神,心道:“幽神,这么点时间便从老夫的赤火牢笼中脱身而出,这小鬼果然是天纵奇才。”

虽然早就知道那赤火牢笼并不能当真困住幽神,但只是几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幽神便破牢而出,无妄还真是有了小小的吃惊感觉。幽神已凌空站在他面前,无妄心头却不禁转过却不知归寒此时如何的念头,遂道:“幽神小鬼,你来得还蛮快的嘛,路上可有见到归寒那小子啊?”

幽神便即谑笑一声,道:“哦,无妄老匹夫,看来你对那个被魇魔迷失了心志的废物还挺感兴趣的吗。”

无妄神色不变,道:“小鬼,说话还是小心点才好。”

幽神如此直斥归寒为“废物”,无妄虽然不动声色,可听在筱天、筱瞳这对感性多过理性的兄弟耳中,两人只觉得便是一声歹毒讥笑。笑归寒一人之软弱,笑蜀山之名不符实,更阴笑他亲手种之仇恨恶种,开出了血色繁花——似锦。便是这声阴笑,兄弟两人脸上已涨得通红,具是向前踏了一步。青天白日里因皓日光辉而不见行踪的星子,有数颗悄然爬上了筱天头顶这片蓝天,而同样的蓝色光芒也已附在了筱瞳双拳。无需言语交换,兄弟两人便已同时作势、拔身而起,迅猛无匹的扑向了那嘴角仍挂着阴毒笑容的幽神。青天里古老的北斗七星渐渐亮了起来,破天拳的蓝芒也慢慢变得炽热了。这只是须臾的时间,筱天、筱瞳便已冲到了幽神咫尺身前。“‘七星穹锁’!想不到天师弟居然不用吟唱咒文也能将之发动。”

“这声音,是归寒那小子。”

无妄未回头已是心知肚明,便也不曾动弹。循声而去,胧雪便见到那恢弘而无边无际浑然一体的巨大白石墙壁,此时已在她身侧不远处开出了一方缺口。其边缘处流光浮动不止,便仿佛是高人在强力结界上生生剖开一般。归寒便站在那里,似乎是专为迎接他们而来。看见归寒那些许惊讶眼神,胧雪臻首微抬,便看见了青天里那已灼亮非常的北斗群星,七星耀目,却还有两星若隐若现,心中暗道:“这位苏师弟真是好生了得。”

明眸复又转往归寒处,道:“归师兄,伴星稍隐,极星骤亮,这位苏师弟使出的并非‘七星穹锁’,而是‘困魔咒’中更高一级的‘极星天穹锁’。”

“极星天穹锁?”

对胧雪所言“极星天穹锁”,不说归寒从未曾听说过,便是无妄也回头多望了胧雪一眼。只听胧雪淡淡说道:“‘七星穹锁’是以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七星之力发动,其威力主在禁制对手行动。从蜀山来这里之前,归师兄也曾见我用过。”

出发之前,在蜀山山门之前,归寒曾亲眼看见过胧雪以“七星穹锁”困住前来蜀山的风痕子尸体。其威力之强横,不但将当时道行仍盛的风痕子钉在地面不能动弹,甚至连他都一度被牵连其中。虽然当时对胧雪很是不满,但眼下也只是点了点头。胧雪继续说道:“但‘极星天穹锁’却又多加入了开阳伴星和北极星双星之力,以此九星之力不但能完全制住对手行动,更能禁制其天元之力,实为一式越级挑战的利器。”

北方天空里群星骤然迸发出了霜雪般飒白豪光,灼亮深沉,已令骄阳失去了颜色。那深蓝拳锋湛蓝,便有来自苍茫深海的气息,贮满了这眼前、身边、四天里无际空间。苍白利箭样光芒,禁锁天元之力,已扣在弓弦之上;沉重深蓝拳锋仿佛真有破天气势,放肆拳压已迫得空间连连响过爆鸣之声,若铮然龙鸣。直面眼前如他一般可谓是天纵之才的兄弟二人即将发动的那一股倾力合击,幽神也不去看那昨晚曾束缚了他天元之力的穹锁利箭,亦不在意迫得周遭空气不断挣扎爆鸣的深蓝拳锋。便这般立在那里,在因对手强猛招式激起的、和着峰顶冷冽罡风的暴掠风压里,一丝阴笑悄悄爬上了他的嘴角。“小鬼们,都给老夫滚到结界里去!”

突兀之声若狮吼龙啸,如怒涛,在震散了破天强压之时亦叫星子隐没青天之后。筱天、筱瞳但觉一股真气瀑流狂涌而来,浑厚沉重竟叫二人无力可挡,便被裹在了其中,任之浮沉。这股真气瀑流虽然来得凶猛,但二人置身其中却并未觉得有多难受。只觉有一股强劲推力正推着他们,往归寒所在那一方缺口处而去。聚全身功力骤然发动攻击,眼看就要打幽神个七零八落,却为这股真气流冲走,兄弟两委实不甘心。偏又反抗不得,便只能存了这份不甘,随波逐流般被冲到了归寒身后结界之中。“嘿,无妄老匹夫,你果然还是向着妖鬼联军的啊。”

初现的一点璀璨金芒暗暗隐没腰间,幽神阴笑道。白石广场上,无妄左臂平举,并指如刀,有残留真气仍绕在他苍老指间。大约那股毁了筱天、筱瞳合击的真气瀑流便是他的杰作了。“前辈,你怎么能帮幽神那个混蛋!”

为无妄那雄浑真气流冲回地面,来到归寒身后,筱天刚站起来便气势汹汹向无妄吼道。而筱瞳虽然不曾说话,却也是一脸不能理解。无妄也不去理他们,径自放下了手臂,便这般背身道:“归寒小子,立刻带着你的师弟师妹们、还有小琴儿退回结界之内。退回玉虚宫后叫玉虚子立即关闭这‘内六合结界’,并重新加强至‘天罡六合界’。”

这些话无妄说得郑重之至,叫人不能违逆。却又有几分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已令月琴生出了不安。“鬼佬叔,你是在交待遗嘱吗。交代遗嘱倒也罢了,竟然还叫我进去跟昆仑山那些牛鼻子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

这般娇蛮假嗔里,月琴已是纵身一跃,来到了无妄身旁,站定。“嘣——”如此大幅度的纵跃,带动了——,摇了摇。“噗!”

四声异响同时响起,白石广场上一老三少四个男人都背过了身去。“弟,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什么啊?”

“日,没看到你打什么‘二条’啊!”

“我、我、我是……呃,那哥哥你为什么也打了‘二条’啊?”

“我吗?”

筱天一指自己,又立马指着归寒,正气十足道:“你没看见大师兄也打了吗,大师兄都打了,我作为师弟的怎么好不打呢。”

“那、那、那我也是一样。”

归寒很是无语的站在一旁,默默擦去了那挂在鼻子下的“二条”。原来美好的事物便是在这样压抑的气场中,也是美好而耀眼的啊。“嘿,禽兽,也不看看气氛,都是将死之人了,却还执迷色欲。”

幽神一声阴笑,不屑的说道。无妄也不去理幽神,稍稍做了些整理,才转身对月琴说道:“小琴儿,你应该多少也感觉到了吧。接下来的战斗并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级别,乖乖跟着天小子他们进玉虚宫去。有这‘内六合结界’保护,你们会更加安全。”

稍顿,又举手抚在月琴头上,道:“小琴儿,你别担心,以老夫的面子,我想玉虚子那个小鬼是不会与你为难的。”

言语间,便猛抬头,目光如炬,直仿佛望穿了眼前浮动结界,大声道:“是吗,玉虚子道友?”

无妄这声音仿佛拧做了一条线,直穿透了那“内六合结界”,便听有厚重中气饱满之声透过结界传来,道:“好说,潜龙先生曾救过先师尚云子性命,身为弟子,玉虚子自当照顾先生的家人朋友们。”

百年前,虽然无妄曾与尚未承袭昆仑掌门的玉虚子见过一面,但当年的玉虚子却仍是个不知世事棱角方圆的愣小子。如今能得他如此回答,无妄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明白继承掌门之位后,百年里被世间风雨磨去了棱角而变了圆滑的人,已在眼前重重危机之下接受了他这笔交易。又回头朝月琴道:“好了,小琴儿,快和他们一起进去吧。”

哄孩子般劝着月琴,无妄再次转身,不去看月琴,眼中神采炯然,却只是注视着近山远景里那些遍迹白雪。身负隆隆白雪,这连绵昆仑山脉本是安静地。但从刚刚幽神现身时开始,这片山脉便多了许多躁动和不安。月琴虽然没有多高的道行,但只是站在这珠天峰巅,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座山峰,这蜿蜒不见尽头的山脉,虽然轻微,却真真切切,正在震动着。就在这珠天峰的山下,在这片山脉的下面,大约深及地心,在那黑暗与灼热炽火交加之地。一个极强烈而愤怒的脉动,正以诡异的平静、规律的将群山震动,便若悸动,颤抖。那是一个恐怖的声音,只是感觉着这种焦躁而平静的诡异脉动,月琴便已放弃了原本要留在这里见证他出世的想法。不知何时,在她眼底已有了深深的恐惧颜色,而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琴儿!”

担忧的呼唤声音将她从恐惧中唤醒,看到的便是一左一右正挽着自己臂弯的那对兄弟。“大苏哥哥,小苏哥哥……”脱出了那不名其状的恐怖,月琴勉力微微一笑,转头向无妄,道:“鬼佬叔,那已不算是…人了…你千万小心!”

似乎仍有畏惧,仿佛又存了不忍,所以言语间才有了断续。“小琴儿,你天生灵媒体质,既然明白了,那便快去吧。”

此时,无妄已背过了身子,留在月琴眸中的,便是他破烂衫子为罡风吹得猎猎而袒露的枯瘦背影。侧身朝着幽神,立在她眼前。这一刻,有回忆的碎片浮在了脑海。(往日里,便是这枯瘦背影为我挡去了那许多风雨吧。极溺爱我的人啊,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春桃姐,夏桑姐,请保佑我鬼佬叔。”

心底最后的祝福,也许是祈求之后,月琴便在筱天、筱瞳搀扶下,跟着归寒进入了那“内六合结界”。一直独自站在一旁,胧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脚下山川的变动,心知自己无法应对。又见归寒已带着筱瞳他们进入了结界之内,便也举步走向了那处缺口。“女娃。”

就在胧雪走到那处缺口,方要进去时,便听见了无妄这声唤。不由回转身子望向无妄,道:“前辈,有何事唤我?”

无妄道:“女娃,若你还能回去蜀山,请你告诉祭雪那丫头,请她转告乐儿,就说当年的事是鬼佬叔错了,乐儿心地善良,还望她去妖界见老夫那不成器的徒弟一面。”

不知道是何缘由,又是怎样的感情,无妄说了这些。却更不知是何原因,那冷冷容颜上神色变幻了好一阵后,胧雪方才轻轻点头,便走入了结界之内,也不知无妄可曾看到。“嘿,无妄老匹夫,遗嘱都交代完了吗?”

仿佛讥嘲一般话语中,幽神蓦地凶猛张开了双臂,昂首向天。森冷罡风肆掠咆哮,激得那一袭黑衣疯狂扑动,便似它也有灵,要借着这嚣嚣冷风竭尽全力远离,远离那已混在了风中的莫名灾厄气息。青天落在幽神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眸里,有异样神采闪过。便在这敞亮青天爬上的第一朵乌云融入了那黑暗瞳孔,而须臾遮蔽天日豪雨如瀑滂沱而下时,幽神那桀笑声音便随着从他脸庞冲下的雨水柱流,响彻了此时已是疯狂的天地。“天泣!”

“诸天狗屁神明,别以为这世人所谓的天之泪水便能赎回你们的罪孽!”

“畏人之力,种人之罪,却还想用这荒唐泪水将之湮灭吗!”

“好!好!那就让洞天白火升腾,燃尽你们这荒唐之‘泪’,烬灭你们这群自以为是安排命运之人吧!”

从来地阴阴桀笑声音仿佛也有了不易察觉的痛楚,染在了如今磅礴直下雨幕里,凄凉了那正昂首眸中不知是泪、亦或是雨的水光。萧瑟了这片疯狂天地。同样置身于这突如其来、柱流而下的豪雨之中,听着幽神仰天咆哮了这充满愤怒怨恨的独白。别人也许不能理解,但无妄这个亲身经历过百年前那一场血腥残杀事件的人,却是一清二楚。豪雨中,那长棍也似的圆筒已握在他手间。右手放在筒口,无妄的动作停了一下,忽然侧首向幽神,道:“幽神,你也该退下了吧。即便那个人曾经是你的……”“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七声巨响,轰然震颤了这古老山脉。继东方震位升龙样冲天而起的诺大白色火柱之后,南离之位、西方兑位、北坎之位、西南坤位、西北乾位、东南巽位和东北艮位都同时卷起了滔天白芒火柱,便如狂怒白龙,白芒耀眼,远远围绕着这珠天峰,以长虹贯日之势,直冲上了苍穹。湮没了无妄声音,幽神震惊神情。燃尽了飞湍瀑流雨水,做了蒸腾轻烟。三日前 天山翠绿劲竹,丛丛青草,在午前温暖阳光照耀下,洒下了为山间微风吹动而摇曳稍显得调皮的影子。铺在竹林间清幽石板小径,仿佛竞相追逐,追入了这片竹林深处一座小小亭台。那亭台基底作八卦形状,上有八根细长深红石柱,连着同为深红颜色的八角亭盖,石柱之间又有镂做火焰模样的木质栏杆连接,亦是赤红颜色。这赤红如烈火一般燃烧亭台,立在这碧绿一片竹林中却是分外耀眼。“嘿!”

置身于这仿佛赤红火焰一般亭台中,太清真人一声苦笑,道:“万绿丛中一点红,这‘赤焰亭’倒是依如从前,只可惜人事已非,人事已非啊,眼前这把燎原之火燃尽的是过往吗?”

稍顿片刻,又道:“也许是这人间道的未来吧。”

有掩饰不住的悲痛从太清真人如今已显得苍老的脸庞溢出。广阔山坪,熊火烈烈、高涨,滔滔如潮,涌向天空。天山派原本构建在这天云山坪上,那曾经恢弘而庞大的建筑群,已在太清真人眼前滔天火海中化作了遍迹残垣断壁,处处焦土。“风也子道兄,你这一去,人间界便如失一柱。眼下鬼界猖獗,来势凶猛,已攻陷了多处洞天福地。”

说到这,太清真人又停了一会,似是做了思量,却又蓦然垂了头,多少有些丧气地说道:“只怕多半那人也会醒来,你值此关头而去,真是天亡我人间道吗?”

“人间道!人间道!人间道!太清!你嘴里心里就只有这人间道吗?啊!”

昆仑白火正冲天,七方白芒火柱已洞穿了那霍然涌出的彤云,将之连同那瀑流洪雨一起燃作了无妄眼前幕天席地的炙热烟雾。白石广场上,无妄仍端立在那处地方。只是这般安静站立,天地间竟然便有一股浩荡之气将他围绕。天地间那一股气息是如此强悍,尽管出于无意,但这浩瀚之气却已压得他身后守护玉虚宫的“内六合结界”浮动不止,发出了细微开裂声音。“天道昭昭,潜龙仍是潜龙。”

玉虚宫大殿之内,轩敞空间上首处就地筑有一四方石台,上置一长大红木供桌。三清法象并坐其上,三只青铜香炉分别摆在法象身前,炉中正贡有香火,青烟袅袅。石台之前,诺大地方却只摆了三张椅子,呈三角形状。昆仑掌教玉虚子便坐在中间一张椅子上,下首左右坐了玉阳子与玉衡子两位与他辈分相当的昆仑三代长老。此时,玉虚子感受着那股浩荡之气,感慨之余向座下玉阳子与玉衡子,道:“还要有劳二位长老,去将这‘内六合结界’强化至‘天罡六合界’。”

玉阳子、玉衡子立刻起身,道:“是。”

便走向了供桌边的拱门,进去之后又转往左侧通路。不久便消失于墙壁之后,只余急促却均匀的脚步声音。当连这脚步声音也消失了的时候,一直闭目仿佛沉思的玉虚子才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有着明显的凄凉与无奈,扫过了眼前人群。心道:“我昆仑最后的一点血脉,竟然要由他来守护!”

“归师兄,你说什么,昆仑就只剩这十来个人了!”

方入“内六合结界”时,筱天便问过归寒昆仑现在的状况,虽然他也认为不太乐观,但却没有想到,刚踏进这玉虚殿,归寒给出的回答竟是如此震骇人心。不说是他,便是筱瞳、月琴,甚至是一向冷静的胧雪,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不由自主地,带着这份震惊,几人都往大殿内看了过去。也就是在玉虚子面前十步之处,站着刚好十二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女,大约都是昆仑五代弟子。其中大多数人都是面色灰败,显然是对这场几乎一面倒的大战失去了希望。只有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一对男女,虽然脸上也沾染了尘灰血迹,但眼神中精芒之烈却叫人不能逼视。忽然,只听筱天道:“哎咦,你们看,那一男一女身后好像背着什么东西,还一闪一闪的哎。”

归寒转眼看去,但见那男子身后所负之物大约是一个匣子,首端作等齐三边形状,尾端狭长平直,整体由宽渐窄,约合四尺左右,为一块深黑色幕布紧缚其中,不时有点点炎阳之光钻出幕布来。又看过那个女子,应当也是同样物什,只是那些钻出玄黑幕布的光芒似乎与那男子不同,不类炎阳之气,反是有几分阴寒。望了那一对明灭不定,似乎截然相反的光芒良久,归寒方道:“我想,那应该是两个匣子吧。”

筱天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很是奇怪,稍有泄气地道:“靠,我说师兄,我也知道那是两个匣子,可你知道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归寒道:“那我可不知道。”

听归寒如是说,筱天就像整个儿泄了气的皮球,无力道:“师兄,您真高。”

筱瞳在一边推了推他,道:“哥,那是他们昆仑的秘密,我们蜀山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呵,”便有一声轻笑传来,几人回头,却见凝月正微笑着从侧门迎了出来,少时便已走到几人之中,道:“筱瞳,那你可就说错了。我们几个是不知道,不过我想——”明眸相继转过筱天、月琴,最后却停在了胧雪冰冷却绝美的容颜上,“白师姐一定知道。”

凝月这么一说,筱天、筱瞳、月琴、归寒便都看往了胧雪,皆是一脸好奇期待。蜀山此来五人之中,以归寒与胧雪入门时间最长,且二人年龄相差无几。但论及阅历见识之广阔,却还是出身清静长老门下的胧雪更胜一筹。怎么说?毕竟人家的师父要更靠谱些!被几人仿佛是坚信她必定清楚那一对匣子中是何物的目光围绕,胧雪内心稍怔,恍若有一股暖流涌入了体内。不曾将这感觉露在坚强冰冷容颜,胧雪依然冷冷道:“那是一对剑匣,匣中所放之物大约便是昆仑的镇山双剑——凤曦、凰月了。”

归寒便即一惊,道:“白师姐,你说那两个少年所负之物乃是昆仑阴阳双剑‘凤曦’和‘凰月’!”

归寒语速之快,直惊得其他人目瞪口呆。胧雪看着他们惊讶模样,却只是点了点头,道:“想必归师兄也在掌剑师叔处听闻过这昆仑阴阳双剑吧。”

归寒点头,道:“但归寒从师父那里得知的只是凤毛鳞爪,所以还请白师姐继续说下去。”

胧雪道:“归师兄过谦了,其实我所知也不甚多。”

莫名的寒暄谦让之后,胧雪继续说道:“传说这‘凤曦’、‘凰月’双剑,乃是昆仑开宗祖师无极子少年时,以天外陨铁混合轩辕之精先铸成剑坯,然后又将剑坯分置于昆仑山脉中活火与极冻之地,历数百年方才成形,分属阴阳。取出后,阳剑以地火之上瑶池之水,阴剑则以万年寒冰之下极冰之水分别淬火。复又分别放入九州熔炉与天地凝炉,又历百年终成凤曦、凰月这对阴阳双剑。”

“穷数百年时间方成此双剑,其威势之盛,力量之强横,已可见一斑。而传闻百年前双剑曾发动过一次,说,‘阳属凤曦,出则天日无光,挥则天地震颤;阴属凰月,出而天地骤变,动而暗绝六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吗?胧雪此言真仿佛是朗朗晴天里裂缺而出的霹雳,震得他们心惊魄动。“微生,夙蓉。”

便在这震惊时候,玉虚子已是郑重而肃然的声音响彻了这空旷大殿。然后,闪念中有一种悸动将那震惊孕育。“传说即将现世!”

玉虚子声音一出,闪过众人脑海的便是这样一个念头。应玉虚子召唤的果然是那一对少年男女,听闻召唤,他们立刻迅速上前一步,躬身道:“是,弟子在。”

玉虚子面上已是满目肃然,道:“微生,夙蓉,你们虽然只是五代弟子,但天资根骨具是第一等的人才,也是自无极子祖师之后,千多年来唯一能驾驭凤曦、凰月双剑、并将之封印的两人。凤曦、凰月乃我昆仑镇山双剑,虽然威力无匹无寿,但其反噬之力却也是极为强大。所以十年前为师才要你们二人与之相合,将之封印,嘱咐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万不可用。但如今鬼神将出,已是我昆仑生死存亡之时。我令你二人即刻解开凤曦、凰月双剑封印后,便去结界外,为那位潜龙先生掠阵吧。”

说完了这些,是更多的无奈,更多的悲伤涌在了玉虚子眼中。望着眼前那两个少年男女,那些少年,玉虚子的眼中竟已有了泪光。只是在那些泪光化作泪水滑落之前,他已强自闭上了双眼。洞天而去的白火仍在升腾,烈烈燃烧不熄。炙热烟雾之前,无妄立在那一处地方。虽然肉眼看不穿这烟雾,却清晰感觉到就在眼前这片浓厚烟雾的那边,那个他曾经万分熟悉,如今却陌生到不得不刀剑相向的人,已经在那里了。“呼。”

轻轻吹灭烛火的声音,仿佛从虚无处响起,顷刻已回荡天地,无处不在。无妄一怔,因为他之前一直还感觉得到的白龙火柱气势,已为那一声轻呼,无声无息熄灭了。仿佛握在虚空里的手紧了紧,沟壑额头上沁下了一滴汗珠,为这珠天峰巅的罡风刮起,又在他身边直直砸在了白石广场。“大叔,百年不见,你与太清、雪阳还有那边的玉虚,都叫我甚是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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