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学梅性子仁善,看着梁学萍一家三口进门时狼狈的模样,以往对大姐的不满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怜恤同情——大姐婆家在a市,末世前坐火车就得三十来个小时,这么老远的路来投奔娘家,显然是那边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三人冒雨前来,随身的行李也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吃的一点都没有。八一中文网?w8ww.
梁学梅虽然有心帮衬,但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姐一家想要长长久久的在大田村呆下去,吃穿住少得了那样?大哥几个跟大姐关系处得并不好,倘若没有母亲的肯,未必肯顾念手足之情帮她。
于是梁学梅绕着母亲巴拉巴拉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通,竭尽所能的形容着梁学萍一家的惨状,想以此来博取同情,唤醒梁老太的母爱之心,又是皱眉,又是跺脚,说到伤心处眼泪还簌簌的往下掉,结果梁老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面无表情,垂目不语。
梁学梅见死活说不通,只能转而求其次,打起梁学涛的主意,“二哥,你家里还有治感冒的药没?婷婷好像烧了,额头滚烫滚烫的........”
梁学涛一抬手,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问妈吧,她同意我就拿药。”
话说的极为不客气,梁学梅顿时红了眼,“妈,行不行的,你倒是给句话啊!”
梁老太心里是对大闺女有怨怼,但也不想因此迁怒到那位未曾谋面的外孙女身上,闻听贾婷得病,踌躇了一番,心中到底不落忍,最终还是让儿子拿了一些退烧药并一瓶花露水出来。
梁学涛对此不置一词,梁学萍在他眼中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她闺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日子久了他妈自然会明白。
大概是药比较对症又或者末世中人的免疫抵抗力有所增强,总之贾婷服下药之后,睡了一晚,第二日起来烧退了,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面汤,四个馍才罢手。
相较而言,梁学萍夫妻俩的胃口就不太好,脸色更是蜡黄蜡黄的,这是一路奔波劳累,又思虑过重的缘故,得慢慢将养才能转好。
昨天晚上梁学萍和妹妹闲聊时拐弯抹角的套出不少话,比方说梁学军把媳妇撵回娘家了,梁学涛从城里搬回来住,还盖了新房子.......
得知二弟家的老房子现在没人住,她就打起了主意,想捡这个便宜,在她看来,总不能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住在妹妹家吧?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有这想法,人家也未必能答应!
梁学梅现在的居所原先是梁老太住着,满共两间房,堂屋一间,卧室一间,昨晚她和梁学梅带着两个孩子挤了一晚,下雨天没开窗户,屋子里一股霉味,木头做的架子床比起睡惯了的席梦思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又硬又硌人,床铺也小,整整一晚她翻来覆去的,压根就没睡着,天快放亮时才勉强迷糊了一会儿。
太受罪了,梁学萍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要换个地方住,只是她和梁学涛的关系并不好,贸然开口说要借住他家,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与其去看弟弟的臭脸,倒不如求母亲更为妥当。
于是吃过早饭,她便开口说要带着丈夫和女儿去看望母亲。
梁学梅扭头看了看门外,有些为难,“大姐,要不再等等吧?现在雨太大了,婷婷的身体刚好,万一再淋雨着凉了.......”
等不了!想到晚上还要挤在那狭小的床板上睡一晚,梁学萍一天都熬不下去。
“这么多年在外,我一直未尽子女应有的义务,好不容易回来了,今天怎么也得和妈见上一面,再说妈还没见过婷婷呢!”梁学萍不由分说的让妹妹准备雨具,她在娘家强势惯了,除了梁学涛不太惯着她,经常呛声以外,其余几个弟弟妹妹面前简直是说一不二。
梁学萍一家都去,梁学梅自然要陪同顺带领路,今天不比昨天,雨势大,视线也不好,路上到处都是积水还泥泞不堪,洪海山怕媳妇儿有什么闪失,也要跟着,这么一来,雨披和雨鞋就不够了,洪海山只能去隔壁梁学兵家相借。
他上门借雨披,梁学兵自然要问缘由,得知大姐一家要去看望母亲,生怕对方再起什么幺蛾子,又气着母亲的梁学兵顿时坐不住了,恰好俞小芬想给儿子重新织条毛裤,手里缺棒针,正想问魏红玉借点。
两家一商量,决定四个人都去,家里没大人,几个孩子也不放心,干脆也带上,到最后连梁学军也没落下,一帮子人特意拐了他家一趟,把他和梁栋捎上。
梁学涛料准今天梁学萍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大人小孩十几个,呼啦啦一片,瞬间把堂屋挤满了。
满屋子都是小孩子的嬉闹声、大人们相互打招呼的话语声,其中还夹杂着尖锐的惊呼声,这是被沙上正在玩闹的小黑熊吓着了。
魏红玉赶紧把小黑熊和肥胖兔撵到梁娟的房间,两个小家伙不太乐意,她又拿出几块水果糖哄了两句,然后迅回到堂屋,这么多人上门,还等着她烧水泡茶招待,最紧要的是大姑子头一回来,她得带着孩子们认亲。
梁学萍进屋后,先是与梁学涛打了招呼,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涛子,妈呢?”
这么做极为失礼,魏红玉特意领着梁娟几个围了过来,她身后也站着贾富仁父女俩,原本是认亲的环节,她却只顾着问梁老太的去处。
“你找我啥事?”梁老太在屋檐下换了双干净的布鞋缓步走了进来,一袭翠绿底褐色团花的褂子,黑色呢料裤子,花白的头整齐的梳在脑后,箍了个玳瑁箍,一身打扮干净利落,精神极了。
末世之后,梁老太在村里寻来一个佛龛,早晚必要烧三柱香,念几句啊弥陀佛,今天吃过早饭,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对着佛龛祝祷。
梁学萍一行人进院门时动静不小,她在西厢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犹豫片刻后换了身衣服来了。
梁学萍临来之前早已打定主意,今天说死也要求得母亲的原谅,待梁老太坐定之后,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俞小芬见状,心中不由啧啧叹了两句,涛子家铺的可是大理石地面,这么一股脑的跪下去,膝盖得多疼啊,大姑子这一出苦情戏可真是唱绝了!
梁学萍死死搂住梁老太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妈,女儿可想死你了,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梁老太沉默了半响,红着眼问闺女,“你也知道错了,错在哪?”
梁学萍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的回道:“妈,当初我是鬼迷心窍才会说那些话,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这些年每次想起这事我心里就难受,也想回来看看,可总觉得没脸见你.......”言词诚恳,态度谦卑,再加上那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可惜没能打动梁老太。
“你说没脸见我,这话倒也没错,当初你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我还记在心里呢,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畜生,没人伦的东西.......”提起当年的事,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不是说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一辈子不回家吗?咋,现在说后悔了?告诉你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小九九,这是在婆家日子过不下去,想回来占娘家便宜?告诉你,你这是白日做梦,我不同意,你看谁敢收留你!”
梁学萍一看母亲铁了心不打算原谅她,急得连连辩解,“妈,我真的是诚心悔过,你看我把你外孙女也带来了,婷婷呢?”说着,扭头一把拽过身后的贾婷,“快,给你外婆磕头认错!”
贾婷哭泣道:“外婆,你就原谅妈妈吧。”
贾富仁也跟着跪了下来,“妈,是我们不懂事。”
“别,我可受不起。”梁老太一边说着,一边不错眼的盯着贾婷看,心道这段时间外孙女大概吃了不少苦,要不然怎么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梁学萍一看有门,决定趁热打铁,为了一家子能留在大田村,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乐意,一咬牙,彻底豁出去了。
“妈,当年的事是我犯浑,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好,我这就让你出气......”说着,“啪啪啪”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大姐,你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魏红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把摁住她。
梁学兵几个也纷纷围了过去,有劝解梁老太的,有轻声安慰梁学萍一家的。
好半天,堂屋内才彻底安静下来。
梁学军想着刚才梁学萍自扇耳光的那一幕,心中暗自感叹,这还是他记忆中自命不凡,从不肯低头认错的大姐吗?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殊不知时移世易,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环境在变,人同样也在改变。
梁学萍经历了这么些年的挫折磨难,早已学会隐忍和为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
她在大田村被喻为“金凤凰”,不少村民认定她能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定居,又是坐办公室的白领,日子必是过得风光无限,实则不然。
当年她与贾富仁确认恋爱关系后又相处了一年,最终成为夫妻,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梁雪萍对此十分自得,嫁人前也曾对婚后生活有过憧憬,然而之后在婆家遭受的种种冷遇告诉她,当初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她出嫁时刚刚踏上工作岗位,手里并没有什么钱,为了筹备嫁妆,她和贾富仁四处借钱,可惜到最后也没借着多少,只够买台电视机和冰箱,送嫁妆那天落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寒酸。
这件事原本是瞒着贾富仁父母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没多久就被两位长辈知道了。
梁学萍的这两位公婆,一个是水利局的高工,一个在大学出任副教授,知识分子都好面子,尽管觉得这事有些丢人,但涵养还是有的,表面上并没有说什么,态度却谈不上热络。
通常意义来讲,婆媳本就是天敌,如梁老太与魏红玉这样的婆媳关系实在是凤毛麟角,她俩的情况与旁人不同,魏红玉凡事喜欢忍让,极少与人起争端,恰好梁老太为人处事最好公正分明,越是忍让越会照顾对方,再加上梁学涛犯下的那些错误,连带着老太太对魏红玉也心存愧疚,种种因素才造成她俩的婆媳关系十分融洽。
再说到梁学萍的婆婆,因为嫁妆一事心里有了芥蒂,之后越看儿媳妇越不顺眼,于是经常私下里和回娘家的女儿抱怨,被梁学萍偷听到好几回,说她穿的土气,嘲笑她的外地口音,嫌弃她的出生.......总之哪哪都不好。
贾富仁是家中独子,贾婷出生后,公公倒没什么,婆婆彻底没了好脸色,整天在梁学萍面前念叨他家祖上三代都是一脉单传,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梁学萍为此还曾在朋友面前大诉苦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那一套,呸!还是高级工程师呢.......”
家庭生活不和谐,工作上也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早些年a市是个非常排外的城市,梁学萍与人起争执时,对方动辄一句“你个乡下人......”,气得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伤心落泪时她也会回忆起在大田村的生活,那时的她容貌姣好、学业优秀、同学们仰慕爱戴、母亲更是百般呵护........
想起这些她总会感慨万分的来上那么一句“还是那时候好啊!”但也仅仅如此,许是始终认定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想做人上人一时受些委屈没什么,很快她又会为种种琐事而烦恼,丈夫女儿的起居,婆媳关系以及如何获取领导的信任等等。
这种生活一眨眼就是二十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梁学萍骨子里自私娇纵的性格或许没变,但行事的手段却是圆融了不少。
如今回想起早些年与母亲之间产生的矛盾,她也十分懊恼,当时行事太过决绝,即便有什么想法徐徐图之才是上策。(未完待续。)